原來妳是唯一（5）

距離學長在系籃比賽中灌籃而把阿昌學長撞傷的日子已經過了快一年了。

但學長那天帶著水蜜桃禮盒去醫院看阿昌學長時的憨厚模樣我還難以忘懷，他脫去場上霸氣後那靦腆的微笑我仍然記憶猶新。

今天將我記憶中的那個笑容複印在眼前的他的笑臉上，意料之中地完美吻合。

幾個月前，跟君在回宿舍的路上，第一次偶然在學校的露天球場再看到學長打球，才發現當時在系籃比賽中得了快30分的那身手，可能僅僅只是學長全部實力的一半。

我跟君說：「這個學長好厲害喔！能切能傳能投能防守，好全能！」

君回我說：「是很厲害啊！但到底要看多久？芳跟萱還在屈臣氏等我們，再看下去是想給她們理由拗我們請宵夜嗎？」

當時，聽了君的話，我才有那麼一點點如夢初醒的感覺。

那天晚上幫芳她們付了宵夜錢，我有點驕傲地自認為這是我為學長的付出。

接下來兩三個月，不知不覺地，我竟然慢慢摸清楚學長出沒的熱點了。很單純，大概就是物理系大樓、籃球場、學生餐廳和中文系大樓。

這些熱點漸漸地也把我的路線給拉歪了。

記得有一次，我和芳、君、萱一起在午飯的時要出學校找東西吃。

在經過學校餐廳的時候，芳突然用有點話劇式的口吻猛誇君最近變瘦了。而君也用同樣誇張的口氣說芳也是。

就在我正打量這兩個人到底瘦了多少的同時，萱也在旁搭腔搶著說自己也瘦了不少。

眼前這幕群口相聲搞得我一頭霧水而且也不好笑，我忍不住問：「妳們到底在幹嘛？我看妳們也沒怎麼瘦啊！」

「怎麼沒瘦？」君轉頭幽幽地對我說：「最近出入學校總是狂繞遠路，當然有瘦啊！」

緊接著芳就掐著我的後頸問：「為什麼我們明明就要到學校外面吃午飯，但還是要走這條會經過學生餐廳的路？明明就比較遠！」

「這怎麼問我？」我有點心虛的回答：「我們四個人一起走，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啊！」

「妳少來！最近只要團體行動，妳都走超前我們半步，我們當然都跟著妳走啊！」

在我正不知道怎麼回答的時候，在校門口方向有三個熟悉的身影朝著我們走來。

「糖，是妳姊。」萱說。

我當然知道，三人中走在最左邊的是我表姊。她在還很遠的距離跟我眼神交會時，用一個旁人難以察覺的細微肢體語言向我打了個招呼。

「她現在還看得到她姊嗎？」芳調侃我：「現在她的視野裡應該只剩最右邊的那個人吧！」

「只剩一個人的話就無所謂左邊右邊了。」君補刀。

「齁~~~我只不過期待一次偶遇，有必要這樣虧我嗎？」

「妳不是期待一次偶遇好嗎？妳是創造了很多次偶遇！」

「噓！不要太大聲啦！」

我把三個損友推向路邊，讓學長他們三人與我們擦身而過。

我回頭，看到我姊也回頭看我，臉上掛著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到了我們愛的燒臘店點完餐坐定後，這三個人開始對學長品頭論足。

芳：「學長……長得不差啦，但也不到帥。可惜不會打扮！穿得不行，髮型不行，浪費那個身高了。」

君：「我比較喜歡白白淨淨的男生，像陳曉東那樣……妳那個學長實在太黑了！」

萱：「我覺得走在中間的那個學長超帥的耶……」

聞萱這席話，我們三人同時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萱。

「妳居然能夠看不出來那是一個學姐？」芳拍了一下萱的額頭：「妳可以再萌一點！」

「那個是學姐？」萱吐了一下舌頭，那可愛的樣子把我們都逗笑了。

走在中間的那學姐，雖然不是學長，但卻是我姐的男朋友呢！

「所以妳就是為了這種貨色，」芳挾走一塊我的蜜汁叉燒：「拒絕資管的系草？」

「萱可以把那個學姐看成學長，不知道妳眼裡的學長是什麼樣子？」君順著芳的話開起我和萱的玩笑：「我來打聽看看有沒有兩人同行可以打折的眼科診所。」

真的需要看眼科嗎？

每次她們問我到底喜歡學長那一點，我都沒有辦法給出讓她們滿意的回答，包括這一次。

我喜歡看學長打球。學長的華麗身手，絕對能抓牢我的眼球。但我更喜歡學長明明擁有絕對的主宰力，但卻比其他人更懂得也願意團隊合作的球品。學長的贏球是跟大家一起贏球，輸球在場下也還是跟大家一塊笑。

我喜歡學長健康的黝黑，喜歡學長將籃球挾在腋下時散發的爽朗氣質，喜歡學長配有白牙齒的笑容。雖然學長一個人走在路上時總帶著藍色氣息，但我想、我期待、我願意、我相信我能將這股藍色氣息染成粉紅。

這些別人聽起來覺得有點虛無飄渺的理由，果然沒錯過被嘲弄的機會。

「這就像是在滿室珠寶的房間裡待久了，終於領悟到樸實的石頭最珍貴？」芳問我。

我想了想，應該算吧。

君停下筷子轉頭看著我：「所以妳是現代曹雪芹……愛此一拳石，玲瓏出自然？」

「嗯嗯嗯！這比較貼近我的感覺！」我從芳的盤子裡夾了一塊脆皮燒肉給君：「不愧是我室友。」

聽我說完，她們三人竟然給我哄堂大笑！笑到隔壁兩桌都嚇了一跳！

「妳怎麼愛上一顆石頭啦！」

「我的第六感真的沒錯……」在藍雨裡，我姊用一付〝I got you！〞的表情看著我：「我先把話說在前面。他這個人很悶的喔！長得也帶不出去。整天就只知道窩在球場打球，到時候發現自己比不上一顆籃球不要後悔！」

「我保證不會後悔！我保證就算後悔也不會哭著來煩姊妳！」我伸出小姆指向姊撒嬌：「打勾勾~~~」

我這個只大我三個月、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表姊用七分無奈、三分疼惜的表情看著我，跟我勾了勾指頭。

表姊的眼神仍然意味深長。

我覺得姊想太多了！我知道天蠍座的學長，一定會很疼女朋友的！搞不好以後……搞不好以後……學長會整天黏著女朋友，被冷落的反而是籃球呢！

而且從星座上來看，天蠍座和雙魚座超配的！

聽姊說，學長應該還沒有交過女朋友呢！感謝天下女人都瞎了眼！

曾經希望透過姊來認識學長，希望能透過姊參加有學長的聚會，用自然一點的方式讓學長知道我的存在……但姊口頭答應我以後，就幾個月沒下文了。

我只能繼續在每一次經過學校露天球場時，依然急切地尋找那個期望看到的身影。

只能繼續走歪我的路線，期待可能發生的偶遇。

幾次與學長偶遇，我倆擦肩而過時有過眼神接觸。雖然他、我都很快將相連的視線斷開，但與他對視的那幾個瞬間是我能回味再三的小幸福。

就在我越來越珍視這樣的小幸福，越來越放大這樣的小幸福，越來越認為這樣的小幸福就是全部的時候……

真正的幸福卻來得這麼突然！突然就有了和學長見面的機會，而且還是單獨、一對一、只有我和學長！

至於時間長短……就看我的功力了。

其實我有猜到姊為什麼把我的請託當耳邊風。

但沒想到我今天就突然從姊在提防的巡河車搖身一變成了姊的馬前卒！

今天聽學長講話，平均不到20分鐘就會提到一次曉婷學姐，我就突然能理解姊了。

好吧！就算被當作棋子也無所謂……我只想好好把握學長！

第一次跟學長近距離接觸，發現學長真的很不會應付女生，他發窘的樣子好天然！

我很確定學長一定還沒交過女朋友！

今天坐學長的機車回家，我的手不小心碰到學長的腰……他就像觸電一樣抖了好大一下。

學長說他很怕癢。

聽說怕癢的男人疼老婆呢！

「林媽媽早！」

早上七點多，曉婷像是隻興奮的啄木鳥般飛上正清家的陽台，把林媽房間的落地窗啄得叩叩響。

正清的媽媽工作時間蠻自由的，是一家外商公司主管級的人物。有時候可以整天在家，但有時也必須為了生意在公司沒日沒夜。

「早上沒課啊？婷婷。」林媽媽還穿著睡衣，打著哈欠：「婷婷，女孩子這樣跳來跳去很危險！下次多走兩步路，林媽媽給妳開門。」

「遵命！」曉婷行了個童子軍禮：「林媽我下次不敢了！」

林媽媽笑著讓她從陽台閃進臥室，心裡明白她會改才怪。

「林媽我幫妳去叫阿清起床喔！」

曉婷蹦蹦跳跳地打開林媽的房門，跨都還沒跨出房間，就發現迎接她的是一個時速八十迎面飛來的枕頭，熱情地吻上她的鼻樑。

正清站在離她五公尺的位置，臉色不善。

「哇！現在才七點半耶~~~你十點才有課，你這麼早起床幹嘛？」摘下沾在臉上的枕頭，曉婷訝異地問：「難道你昨天晚上很早回來很早睡？」

「那又怎樣？」

「白痴！」曉婷大吼！奮力一扔，枕頭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回到正清的臉上。

「孫燕姿啊……」禹晴將耳朵以下的頭髮給往上摺，在鏡子前揣模自己短髮的樣子，揣模那一份清新。君經過禹晴身後時，一臉驚訝。

〝真的要剪短髮嗎？〞昨晚睡前萌生這個念頭後，想那麼做的衝動強烈到她自己都嚇到。

睡了一覺，那股衝動才稍稍消退。

昨天在那場用假意外來包裝的真約會上，在無所不談的談天中，禹晴問正清喜歡女孩子留什麼髮型，正清這塊石頭真的是用不遜於膝跳反射的反應脫口而出：

「像孫燕姿那種短髮！」

禹晴聽了以後笑在心裡，心裡想學長你還真是不客套耶！我就一頭明明白白的亮麗長髮在你面前，你好歹也說個〝第二喜歡〞來應付我一下啊！

而那一瞬間脫口而出的反應，也讓禹晴知道這是正清百分百真心的答案！

「唔……」禹晴鏡前擺弄了半天，有點洩氣地將頭髮給放下來。

雖然知道了短髮是學長的真愛，但要將及腰的長髮剪到耳上……可能還需要一點點衝動以外的東西。

學長，會不會有那一天呢？也許，我真的會為你把頭髮剪得像個小男生一樣喔！

暫時停止打自己頭髮的主意後，禹晴將及膝紗裙換下來，換上平時貪懶圖方便才會穿的牛仔褲。

在連身鏡前轉了幾圈，她對自己比例上算是修長的雙腿還算滿意，也第一次發現穿著牛仔褲的自己散發出幾分率性美！

禹晴朝廁所裡大喊：「君~~~妳都在哪裡買牛仔褲的？」

「我才不要告訴妳~~~」

「才一個晚上，妳還想要我們怎樣……喝什麼啦？」

「我又沒要你們怎樣！只是第一次見面難得聊得來，就該打鐵趁熱，帶人家上街散散步也好啊！附近有公園、有夜市、有百貨公司、有電影院，你居然八點半就給我到家……摩卡啦！我要加多一點巧克力醬！」

「摩卡雖然特色是有巧克力風味，但重點還是咖啡，加多了巧克力醬根本

是糟踏了我的咖啡豆……」

「你少囉嗦！這是我個人的特色！」

正清儘管不以為然，但他還是乖乖地拿出巧克力醬和牛奶，然後開始燒開水、打奶泡。

「喂，太誇張了吧！燒個開水還要用上溫度計？」

「只知道坐著等喝的人少廢話！要沖好一杯咖啡，這水溫的拿捏是很重要的。」

曉婷哼了一聲表示小小的抗議。但她心裡明白，在咖啡這件事上正清一向不誇張事實，他說有這一回事就有這一回事。

正清有一櫥櫃的煮咖啡用具，算算真是價值不菲，他幾乎把所有的錢都花在這上頭了。最近還開始學煎焙咖啡豆，買了一個又一個奇形怪狀的手網。

對比玩咖啡的花費，正清可以說幾乎不花什麼錢來衣裝自己。也還好他天生就不重視衣著，上街一律是99的T恤配290的牛仔褲，而一雙球鞋總要穿到看得見襪子什麼顏色才肯換。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但奇怪的是正清不管穿的是破鞋還是新鞋、甚至是皮鞋，在球場上就是跳得高、跑得快，亳無影響。

現在正清將開水往濾紙中的咖啡粉中緩緩倒去，就在水與咖啡粉第一次親密接觸的那一瞬間，一股深邃的香味長成牽牛花，盤滿屋中，盤在兩人的身上，盤進兩人的鼻腔。

「你不會在生氣吧？其實我和小菁也是好意啊！沒事先告訴你，是怕你知道了反而更彆扭，更不自然……」

正清打斷她的話，幽幽地說：「所以就讓我在那傻傻的等，在第一次見面的人面前傻傻的耍冷是嗎？」

「哎唷~~~你不是說後來也聊得蠻愉快的嗎？別這樣啦！不然最多明天……楊記的胡椒餅！吃到飽！多少都算我的！冰奶茶也是，特大杯的，我請！這樣可以了吧？」

「我還是覺得我被騙得好慘……」

「齁！你真的很小心眼……」

天氣是這樣的好，太陽的角度還夠，所以喝咖啡要配陽光。不管是咖啡杯迎光後閃耀的光芒或是投射在桌面上的杯影，都很能襯托桌上的瑪格麗特。

在氣溫還算宜人的早晨，正清端上一杯熱騰騰的摩卡給曉婷，自己卻只從櫃子裡拿出一罐曼特寧罐裝咖啡。

曉婷一直不明白明正清為何要喝冷咖啡，而且是無糖的黑咖啡。一杯剛沖好冒著香氣的咖啡很誘人，冰咖啡則另有一番滋味，但冷咖啡……

「你又喝冷咖啡了，搞不懂你。」曉婷說：「你不是有一套咖啡箴言？什麼熱咖啡冷咖啡怎樣怎樣，我背不起來的那個……」

「熱咖啡可以讓精神昇華。冷咖啡可以讓心靈沈澱。冰咖啡可以讓身體冷靜。」

今天早上，正清原本要找曉婷算帳，算他昨晚被放鴿子的帳。

因為他覺得超對不起那個學妹的，一整個晚上都是她在找話題，他心疼這個努力對抗嚴寒的女孩。雖然他自己就是造成嚴寒的元兇，但他還是一點都不慚愧地把這個責任轉嫁到放他鴿子的曉婷和小菁身上。

「喂！難道你都沒想過我們為什麼找了個外人來喝茶？還故意放你鴿子？」曉婷一見正清算起昨晚的帳，便給了正清當頭棒喝讓他清醒：「人家心底對你呀……」

什麼？正清猜想過千百種曉婷放他鴿子的理由，但真的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昨天那個學妹喜歡我？

自從國中時那一個暗戀的女生讓學長追走後，正清一直認為男人的第一價值在一張俊秀的臉龐，第二價值在一付幽默風趣的舌頭。所以……兩樣都沒有的他從不覺得自己會有女孩子喜歡。

但現在居然出現了一個女生很欣賞自己？

「冷咖啡澀的要死，是滿適合沉澱心靈的啦，喝完以後心臟都快停了。」曉婷拍著正清的肩膀：「不過你現在一定心花怒放，才需要冷咖啡來平靜心情對不對？超爽的吧~~~被人倒追喔！怎樣？是不是該謝一謝我這個牽紅線的啊？其實關於謝禮我也不會太要求啦！我們這麼多年朋友了……」

哇咧~~~還好意思要我謝妳，妳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有多囧！

但正清也不得不承認，如果不是用這種方法讓自己毫不知情的話，他的表現會更不自然。

「謝謝。」

「就這樣？」曉婷用手拉長自己的耳朵，湊近正清的嘴。

「放心啦！還有富貴軒。日子妳挑啦！」

「Yay！」富貴軒是一家北方麵點食館，曉婷一想到它的炸醬麵和牛肉炒餅就情不自禁地歡呼：「那明天我們也照樣去吃楊記的胡椒餅，我還是請你！」

「明天那攤我也請妳啦！」正清似乎想對他的月下老人表現出更多的謝意。

「你很有錢嗎？要請我吃富貴軒，還要請我吃楊記？你現在要脫單了，該把錢省給女朋友了！難道你想窮的跟她天天吃泡麵啊？」曉婷說著說著居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反正明天你不讓我請客，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曉婷不只一身男子氣概，對待朋友花起錢來更是豪氣干雲。

「Hey！take it easy.」正清伸手把曉婷按回座位，邊笑邊說：「妳自己也是有小菁要侍候，還說我咧！而且我覺得若兩個人真心相愛，就算天天吃泡麵她也不會太介意吧！」

「她不介意？我可是介意喔！就算大家都不介意，你自己也會捨不得！」曉婷敲了敲正清的頭：「這道理你很快就會明白了！反正我是預測你會變成馬子狗，會散盡家財的啦！」

「好啦好啦！我虛心受教！」正清向她拱拱手：「妳的摩卡還不快喝，都涼了！」

曉婷笑了笑，用小湯匙慢慢地攪拌那加多了巧克力醬的摩卡，問：「喂！說真的，那學妹其實我還沒看過，我也不敢問小菁問太多。」曉婷放輕了口氣，認真地看著正清的眼睛：「你覺得她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