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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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日線。台灣高雄人。二十歲後流浪到台北工作七年後回高雄定居至今。從事接案工作十餘年。大多數時間從事的事都跟書和出版社有關。更多內容請看置頂關於我,或至我的個人網站:https://www.sunlinedesign.com.tw/,e-mail:sunline.liu@gmail.com

[關於刺青]這是因為我們能感覺疼痛/耳洞與一朵太陽

警語:刺青是一輩子的事,想好,考慮清楚,不要衝動隨便上別人的名字在自己的身上。以及慎選自己要的圖案,並且,喜歡自己。

20190211寫於Facebook。20201217稍微修改。

二十歲以前,我是個比現在嚴肅再一百萬倍的孩子。我不太可能像現在喜歡MC HOTDOG(熱狗)那樣的嘻哈歌手,也不太可能喜歡抽菸、喝酒、吃檳榔的人,更別說是身上有任何刺青的人。我的童年階段在戒嚴末期、解嚴前夕,那些在威權體制裡洗腦的教育,從父母輩到我輩,直至今日再由我輩限制住我們的下一輩。

兒時父母威脅我們:「不乖就叫警察。」所以我乖乖遵守規定,所有不應該做的事都不該做,直至四十歲見到長得比較威嚴的人民保姆,我還是會嚇到腦中一片空白。青少年階段的國中時期,我幾乎在被恐嚇的狀態裡活著,我分不太清楚「玩笑話」,所以總是在同學、朋友間的話語裡感到恐懼。特別是那些叨著菸、吃檳榔,身上有大大小小刺青的同學,無論男、女,只要斜視我一眼,我都覺得我會死在那些人的拳頭裡!

二十三歲生日那年在公館,我北上三年,經過那家賣耳環的店家前來來回回幾十回,就是不知道該不該坐下來跟店家說:「我要穿耳洞。」心裡總惦著母親說的:「穿耳洞下輩子要做女人喔!」我摸摸沒有太大地方可以穿耳洞的耳垂,來來回回走了又走,不知道穿下耳洞會變什麼樣子?

那年我不只穿了兩個耳洞在左耳,還自己把頭髮染成金黃色的,年假回家的時候,家人都一副我跟人去混黑道的表情,但母親從沒過問我耳上那兩個洞到底怎麼回事。

直至更久之後聊到抽菸、喝酒、穿耳洞這些她刻板印象都是不好的事時,我說:「欸,我也會抽菸、喝酒,我有哪裡不好嗎?」(不過我從來沒有上癮或依賴過。)

母親沒多說什麼,收起那些她用「落翅仔」女孩的形容問我:「穿耳洞痛嗎?」

(落翅仔、蹺家少女。 落翅,即飛鳥因翅膀受傷墜落下來的意思。 落翅仔常引申為逃家、蹺課,或以非法性交易謀生的學齡少女。)

我說:「痛。那一下而已。」

我摸摸當時還穿著耳針的耳朵說:「耳朵肉爛掉的時候比較痛。」

母親只笑著說:「你糾好膽!」(台語有勇敢的意味)

那時才曉得母親也在威權教育下被限制了很久。直到我做了所有那些她會負面解讀的行為,她便不會在我面前說三道四,認為那樣的行為有多麼的不檢點!

再沒多久年過三十以後,我已經不太在乎外表要不要酷帥,又找不太到喜歡的耳飾,這兩個耳洞也就慢慢合起,再也沒有穿戴過任何飾物。(後來也完全不染髮,連白髮都讓它恣意生長!)

若說穿耳洞、抽菸、喝酒,是為了挑戰母親設下的那條道德規範的界線,那「刺青」便是挑戰我自己對那些年少的威脅恐嚇面對面的對決!

我一直都想刺青。我對於某些痛覺是沒有特別疼痛感,甚至有著莫名的亢奮感。我想知道「刺青」的痛覺是什麼?我想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會在特別焦慮的時候,會想要透過刺痛自己的方式,舒緩心裡的焦躁不安!

我一直都想刺青,但我無法克服那些恐嚇、威脅我的記憶,我害怕走進那些刺青店裡,對著那些看起來像威脅要在校門口堵住我、痛扁我的國中同學。我甚至不知道也不清楚,原來「刺青」可以不要刺得黑鴉鴉的一片,不用只有龍鳳,還能有自己喜歡的圖樣和多樣的色彩。

我有點緊張地在line上傳了訊息給一個刺青師,那是我透過google一找再找,在facebook看到的刺青師。他和他女友的圖有些是很輕柔、色鉛筆的圖樣,有些只有簡單的點、線結合乾淨又清爽,再有些仍然是大片大片的圖樣,有著設計過的美學,並不霸道地占據受之父母的身體髮膚,更不霸氣的展現像是要鎮住人的目光,就那樣靜靜地躺在每個人的手上、身上、胸口,處處是紀念,或者是個簡單的提醒,再不是那從前的江湖味。

左手上這顆太陽,是F替我刺下的第四個圖。我想了很久很久很久,為了掩去我二十歲自己傷自己弄上手的那個疤痕。「替我刺顆太陽吧!」我說。而且要紅紅火火。F總笑我:「你冬天有沒有比較白一點,白一點顏色才明顯啊!」(我太喜歡曬太陽和運動,總曬得黑黑的。)

我終於挑了一個非常明顯的地方刺青,挑戰母親、家人的觀感。母親從未問過我任何關於刺青的事。那個我十七八歲時動不動就跟蹤我的母親,總是覺得我會去殺人放火的母親,除了我的頭髮她叨唸幾回外,這刺青她從未提出任何意見。偶爾我在告別式上遇見親友,還是會被問起左手這個圖案:「這是什麼?畫的嗎?」

「不是。」我說。我再把手靠近對方更近些說:「是刺青。有水沒?」(跟阿姨舅媽們說話都要台語,水水的。就是美!)她們都笑了,沒有人向母親叨唸我什麼行為不檢,還邊嚷著說:「我們都當作是畫上去的~」

寒假我去跟小學生手作,小學生們看我手就在身邊一個跟著一個問我:「老師,你怎麼畫一個太陽在手上。」、「老師,那是你畫的喔~」、「老師,你為什麼在手上畫畫?」

我說:「那是刺青啊!」

他們似懂非懂,有些人會問:「什麼是刺青?」有些會說:「很漂亮。」我笑了。但仍得像個大人似的叮嚀他們刺青這事不能隨隨便便。

若是去警局的少年隊課輔班教課,我會有極大的焦慮感。我怕那些跟我國中同學一樣帶著殺氣眼神的青少年,也怕穿著制服或是刑警背心的警察北北。我總是揣著不安經過警察北北的身邊、走進教室坐在孩子的面前。孩子也是看著我的刺青問我:「老師,這你畫的喔!」

我會放下一點緊張笑著說:「嘸喔!刺青喔!」一旁來幫忙的志工媽媽,常常想要快點結束這個話題,深怕一朵太陽會引發孩子的好奇,也跟進想要刺青。

我一直都在挑戰這世界所有的規矩。大概除了檳榔我不喜歡以外,其他都頗有意思的。恰好老天也給了我一個不成癮的體質,沒有酒癮、菸癮讓我可以收放自如的嘗試,倒是對於「刺青」的痛覺,還是非常熱愛!但刺青畢竟是一輩子的事,還是得要想清楚再做。

年少的時候,非常遵守「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這個教條。但想想自己後來也沒有真的特別珍惜父母給的。刺青跟耳洞,應該算是最輕微的!

P.S
大部分的時候我跟母親和長輩都是說台語。我吃過檳榔但特不喜愛暈頭轉向的。

又。最近特忙,這系列想想好像可以拿出來貼了。墊個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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