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l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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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日線。台灣高雄人。二十歲後流浪到台北工作七年後回高雄定居至今。從事接案工作十餘年。大多數時間從事的事都跟書和出版社有關。更多內容請看置頂關於我,或至我的個人網站:https://www.sunlinedesign.com.tw/,e-mail:sunline.liu@gmail.com

想我那些名列前茅、優秀的同學(02)

第二集還有人要看嗎?呵呵。

我可能曾經是同學口中名列前茅、優秀的同學吧!即使沒有「名列前茅」,可能真的有被認為是「優秀」的那一種。這是一種錯覺!

我沒有跟任何同學在畢業後有往來,要一直到很後來因緣際會下連繫上一兩個,我才發現我們記憶中的對方,都是「課業還不錯」的那種,但彼此又極力否認「你一定認錯人了。」

的確,在我們那個奇怪升學主義掛帥的年代,除了有特殊長才的表現外,誰會記得除了課業以外,其他同學比較清楚的樣貌?而絕大多數的人也很難知道自己除了課業擅不擅長外,還喜歡什麼、會什麼、想做什麼?

如果還能記起第一個整我、成績還不錯的同學,我想應該是那個戴牙套的銘陽了吧!我其實不太記得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但我灰暗的國中生涯應該就是從他開的那個玩笑開始。

那是週六放學後去老師家補數學的下午。在老師家的透天厝裡陰暗的樓梯轉角,銘陽叫住了我,跟我說:「你最好注意一點,聽說18班的明憲要堵你(堵在某些地方揍我的意思)。」

「明憲????」這個我國一先修班的鄰座同學為什麼要堵我??我只知道那一陣子我可能因為阻止了誰欺負誰,而讓銘陽那夥人有點微詞,但是為什麼扯到明憲我也不知道。總之,那是一個奇怪的年紀跟奇怪的社交互動,人跟人總是很喜歡流傳什麼、放些什麼話,以及「什麼事都不能好好講清楚到底想怎樣!」的年紀。

我沒有去找明憲問清楚「你幹嘛要堵我?」當然也沒弄清楚到底銘陽說的是真的還假的?校園裡的傳言真真假假,萬一要是真的,我去問不就自己送上門去被揍嗎?我每天都活在這種「我要被揍死了」的恐懼裡,壓根沒有想到「幹,萬一是假的,我是緊張個什麼勁!」當然,也沒有人知道我的害怕,能陪我去搞清楚這件事!

那個下午我待在老師家那個正對著馬路的房間裡,滿腦子都被這個「有人要堵你」的玩笑話塞滿。我根本就分不太出來「玩笑話」的差別,傻呼呼的一直相信著這件事!

但「堵人」跟「被堵」這件事絕對不是「玩笑」,你看到戲裡演的「霸凌」「群體圍毆」「不斷惡整同一個人」都是真的。那個「就好玩啊!」的理由在校園裡流竄,誰都有可能成為被玩的那一個,如果你沒有被玩過或看過誰玩過誰,也許算是一種成長的美好吧!

不知道有沒有人遇過這樣的同學?課業成績很好、體育成績也不錯,有著濃眉大眼帥氣的臉龐,是會被到處被女孩兒封為「他是我老公」的那種同學。我記得浩仁就是這麼一個男孩,從小學我們就把他和學校另一個美女同學湊成校對,成為我們理想中男孩、女孩被喜愛的標準。

浩仁是那種即使整天作怪沒看到他在唸書,下課抽菸打架,卻永遠名列前茅的人。但說到打架,其實從來不是他出手,他身邊跟著那些師長們會規勸「不要跟他們在一起會被帶壞」、課業很差到處找人打架、惹事、不來上學的同學;浩仁要是看誰不順眼,他身邊被形容萬惡的同學們,就會替浩仁處理這些不順眼的人。

浩仁不穿學校公版的制服,他的制服都是那定作合身緊繃到會被訓導處盯上的樣式,若是穿在他那幫跟班同學身上,早就被生輔組長抓到訓導處挨板子了,但穿在名列前茅的浩仁身上就像沒事一樣。國二的開學,浩仁轉學了。聽說他是隔代教養的孩子,好像是擔心他被那些跟班影響,被家長接到北部讀書。那時我們都在想,這不就活生生拆散了公主與王子的童話嗎?聽說後來他考上了成功,但從來沒有誰真的證實過。

功課好的真的都忙著讀書不欺負人嗎?或者我輩的孩子可以從「能力分班」的交界點去看這些階級劃分怎麼影響我們與同儕的交往。那年代的能力分班大概落於國二升國三的暑假,會將學生分成A、B段班,或者有些會再中間加上唯一幾班的A-班,在分班以前的同儕之間的排擠、小團體、霸凌,多半是「不分學業成績」的。但有意思的是,那像是有默契的以成績劃出一些界線,成績好的同學欺負成績好的,成績不好的就對成績不好的動手!像是一種江湖道上約定俗成的慣例一樣!

大宗是成績還不錯但說話常白目得罪人的男生,他長著可愛的虎牙,身材嬌小常被其他比較高大的好學生追著跑,動不動就被抓去阿魯巴(國中男生不知道為什麼幼稚得喜歡抓別人的下體,或是拉開同學的兩條腿把下體撞下柱子。)我有時也很討厭大宗的白目覺得他很討厭,但他只要被欺負就會跟另一個也是小個子的勝男跑到我旁邊,欺負他的那些好學生就會從我身邊離開。

除了戴牙套的銘陽,班上還有幾個喜歡整人的好學生,其中一個是正文,一直都是前五的學生。他們幾個好學生常常追著大宗或是勝男那些嬌小的男生跑,有時玩笑開過頭了,還是會因為成績好被老師輕放了。於是對大宗的霸凌越來越嚴重,搞得大宗許開始蹺課、逃學,或者想要依靠那些已經長出江湖氣質,刺青、打架、喝酒樣樣來的同學。

但說起那些老師眼中壞得要死的學生真的很壞嗎?

國二那年班上來了個會畫中國地圖的地理老師,代課完我們班那幾個月後就要退休了。這個老師相當嚴格,板書畫得很好,讓人圖像記憶那片秋海棠葉,但是打起學生可是比其他老師更加可怕,也不知是因為他的嚴格還是教學方法,讓班上那學期的地理課分數都拿了高分,連同幾個後來去了B段班成為頭頭、只能考個位數的同學都感受到學習的魔力,都首次在成績分數上看到七、八十分的數字。

後來這幾個同學開始畫起畫來,從日本漫畫到廣告上的動畫人物,每個都畫得像是複製貼上的,有一段時間我也跟這幾個老是說要揍我的同學圍在一塊畫畫,看誰今天又畫出了什麼新玩意了沒有?

誰允許你畫畫了?那個升學至上的年代,誰允許你畫畫?你能憑印象畫出《灌籃高手》的LOGO,或是隨手畫出不像樣但有故事的畫,根本不會有人理你,功課不好就全都是多餘。

不知道為什麼,回想起國一、國二那班的同學,不論課業好或不好,我都很難想起他們的笑容。特別是那些前十名的同學,他們是像身負什麼重責大任似的少了一分明天就會死掉的感覺。明明是愛漂亮的年紀,卻常常因為頭髮過長,被拿著縫紉剪刀在校園走來走去的訓育組長貼著頭皮剪掉一大塊而理了光頭;明明喜歡音樂、體育卻總是被借課拿去上英數理而無法感到開心;明明已經名列前茅了還老是覺得自己多錯了一題很該死;明明已經很努力了還是達不到老師的標準而挨了打……

國一的時候,爸爸見我始終考不進前十名,知道我喜歡棒球,便問我:「你不讀書要不要去打壘球?」那時我的兒時玩伴阿佩在壘球隊,我也常一個人坐在場邊看壘球隊練球;國二升國三的時候,爸爸問成績落在A、B段班中間的我:「你要不要去讀A段班?」

爸爸總是在幫我想我人生的出路,但他好像不知道那時我思考的事只有幾件事:「一,為什麼人一定要聯考和好成績?二,可不可以不要再有人說要揍我?幹我很害怕啊!三,為什麼人要活著?」

沒有意外的,分班制度將好學生、壞學生一分為二。寫這個部分的時候,我常在想「分班制度」這件事到底是不是好事?以學生的平均發展來說絕對不是好事,但是以當時的時空背景來看,有些真的很愛讀書但不會社交的學生,不分班會不會被欺負得更慘?畢竟那是一個成績好就什麼都吃香的年代,但私下成為被徹底否定的學生的眼中釘也是常有的事。

國二升國三分班時,班上前十名連同銘陽、少文、班長副班長,還有書讀很好但很少笑也很少表達自己的那些全都進了A段班;書讀不好總是被廣播叫去訓導處打到連走路都一拐一拐的進入了B段班。其中比較中間書讀不太好也不壞的如我進了A-班,另外一班是不壞,但書也讀不好的A--班。

大宗分班的那天就沒有來學校了。他媽媽把他轉到後來離自己比較近的學校(之前好像與外婆同住),如果他沒有轉學應該會跟我同班,知道他轉學的時候,我難過了一下下。可能是後來也建立了一點交情,覺得沒有說再見就分別了而感到難過吧!

考高中的那一年,少文的媽媽打電話給我,問我:「你有沒有參考書可以給少文?他沒有考上雄中要重考!」我那時突然明白為什麼少文總是一副自己成績很好很驕傲的模樣。

也是考高中的那一年,A段班總是吊車尾的憶致一所高中都沒有考上,跑來問我考上哪裡?我也慶幸我國三那年過得還算開心,遇到了一個不逼我們一定要考很好成績的國文導師。我記得爸爸問我要不要去A段班的時候,我跟他說:「可是我不想一直當最後一名耶,在A-班我還能考中前段啊!」

後來有了Facebook,我憑著我的記憶搜尋過讀A段班同學的現況,少文在台積電,憨憨乖乖的班長讀中正大學心理碩士;女同學們一概找不到,跟我很要好陪我看職棒、寫字、看漫畫的同學也無法用名字搜尋到。

倒是大宗在二十七八歲那年輾轉透過同學聯絡到我,國二就轉學的他並不在畢業紀念冊上,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見面那天他一樣笑眯了眼,長得跟我一樣高了,一樣有他十二歲說起話來討人厭的樣子。他說,換了學校就比較不會被欺負了;說話的時候,你還是能從他的話語裡感受到他跟我一樣還留著那些年在學校感受到的恐懼,我們總是不斷地告訴自己:「嘿!我現在很強了,不用怕了!」

但究竟怕的是校園裡時時刻刻面對有人會半路攔截出來揍你的恐懼,還是那個校園氛圍建造起來將孩子區分在不同世界的彼此攻擊,以及沒有人管你是不是受到心理、身體上的脅迫呢?不論是同學或是老師給你的那些脅迫。

對了。得要回頭去說那個叫明憲的傢伙。

在先修班的時候,他說過只有我願意跟他做朋友,願意坐在他旁邊。那時他是因為課業被放棄但還是有去先修班的孩子。一直到國三畢業的時候,他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問我:「為什麼三年來你都躲著我?」我心想:「幹,你不是放話說要揍我?」那一刻我才知道我的膽小讓我沒有去把事情弄清楚,原來那只是銘陽的玩笑話而已。

(也大概是因為十二到十五歲這三年在群裡的生活,讓我無法相信任何的傳言,一直到有網路的世界我都不願意進入群組的理由吧!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多嘴雜,其實在年紀小的時候就相對清澈了!)

回想這些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如果是國中的時候,我一定覺得這一切包括活著都是一種毫無意義的事。也許就是這年紀的回看,才會知道那些青少年時期的過往就是應該寫一寫當作記念,然後從此從容量越來越小的記憶裡刪除,包括那些恐懼、厭世都得一併留給那個年紀。

好學生都忙讀書?不忙讀書的都壞學生嗎?真正把我們分好壞的不是成績,而是「唯有讀書高」的迂腐。直至今日即使到了四、五十歲,仍然有人困在這個爬不出來的輪迴裡!更有的是,大部分人離開學校後就再也不閱讀了!這也是那些年我們的升學主義的遺毒吧!而且沒有解藥呢!

寫著寫著,想起了好幾個老師都可以被寫下來。想起好多個成績很好的同學,我都默默旁觀著他們的安靜、埋首,不知道那時如果去打斷他們讀書,我們是不是能夠一起留下考試以外的記憶呢?

圖:201210京都行Canon EOS 5D Mark 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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