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
日光

自由撰稿寫手,曾任編輯、記者、翻譯、出版社企劃等,幫人寫過不少書,自己寫過兩本童書。去年開始嘗試寫小說,然後......想到再接著說好了。

相親鳥事第二籮筐:深深體會到什麼叫「學校」

某日,在老家和姊姊及妹妹閒聊時,姊姊說:「……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結果就是我要付錢,真是『學校』!」

妺妹不解:「姊,我一直不懂你們在說的『學校』『學校』是什麼意思耶?」

我也不懂:「對ㄚ,到底是什麼意思?」

姊姊宣布:「就是台語的『衰小』啦!」

我和妹妹捧腹大笑:「ㄚ哈哈哈哈……ㄚ哈哈哈哈……」

由於笑得太厲害,過了幾天,我就親身體驗到什麼叫「學校」了。


因為日光媽的保費繳費期限已過,銀行郵局便利商店已謝絕收款,只能親至保險公司收費科繳納。

沒想到騎車趕赴保險公司途中發生車禍,我的機車小橘子的車頭和一輛飛馳而來的汽車撞個正著,小橘子立刻應聲倒下。

然後結結實實地壓住了我的右腳,摔倒在地的我,奮力地要出右腳,汽車車主下車後,急忙奔赴車後檢查車尾,並不理會在地掙扎的我。

直到我終於抽出右腳,卻怎樣也站不起身時,車主才總算走過來扶我一把。

起身後,我跛著腳要扶起小橘子,車主總算是看不下去了,主動幫我牽起機車,將小橘子移到路邊。

這一時半刻也分不清誰對誰錯,又因著在上班時間外出,我實在不想事態擴大,耽擱太多時間,因此即使腳傷在身,也沒什麼心情跟對方求償。

車主見我默不吭聲,撂下一句「算了,不跟妳計較」便揚長而去。此時的小橘子車身刮痕斑斑,不復昔日的可愛,讓人腳痛心更痛。

出師未捷身先傷,右腳掌流血掛彩,右膝蓋紅腫烏青,既然都受傷了,那更要使命必達,非把保費給繳了不可。

這是什麼世界?送錢給人家也要這麼辛苦?

忍著腳痛二度騎上小橘子前往目的地,只是再也不敢風馳電掣,只以時速20公里以下的龜速前進。

繳完保費後,原以為只是擦傷的右腳愈來愈痛,幸好我經常看診的中醫診所就在附近,於是立刻上門求診,從此開始了定期回診的日子。

看了好一陣子中醫後,傷勢逐漸好轉,正想終於可以休息,不用再看中醫了,沒想到午休外出覓食又有事了。

當時我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綠燈,沒多久綠燈亮了,我往前走了幾步路,突然聽見左後方傳來一聲尖叫,轉頭一看,只見有位小姐大叫:「車子來了!」

我還在疑惑之中,接著便被右方來車撞倒在地,右腳掌被車輪壓住,司機從車窗探出頭來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妳有沒有受傷?」

我虛弱地回答:「車輪壓到我的腳了……」

司機好像沒聽見,忙著下車要扶我,我痛苦地喊道:「不要下車!快點倒車,我的腳……」

結果司機還在我身旁杵了半天,才驚覺我的右腳仍壓在車輪下,趕緊回車上倒車,我的腳才終於得以脫身。

司機直說:「對不起!對不起!我在找路,沒發現已經紅燈了……」

喵喵喵的~~~~~~~~~綠燈過馬路也有代誌啊?

可是這種腳上沒傷口,又來不及淤青的傷勢,誰知道要怎麼求償?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時我才想起,剛剛那位小姐會尖聲驚叫,原來是看到車子要撞上我了。

於是乎,我又開始每天上診所報到的日子……

這回幫我看診的張醫師年過四十五歲才結婚,新婚不久妻子就懷孕,前陣子才剛產下一名女嬰。

初為人父的張醫師成日裡歡天喜地,我才剛進診間,他就把手機往我面前一送,搞得我一頭霧水:「這是……」

「我女兒洗澡的影片,超可愛的,妳一定要看!」

「蛤?」為什麼我要看一個不認識的人洗澡?

「哦,好……」影片貌似有點冗長,看著看著,我不禁開始發睏……

那個,張醫師,我知道你第一次當爸爸很開心,你女兒也很可愛,可是,我真的沒有很想看一個嬰兒洗澡穿衣的無聊影片耶……

張醫師的姻緣來之不易,是在數十次相親之後,才尋到相守一生的佳人,再花上三個月零八天的交往才拜堂成親,張醫師婚姻幸福之餘,逢人就說結婚的好處,儼然成了媒人公。

「我不是媒人公,媒人公另有其人。」張醫生神祕道。

「是哦?」

好啦,隨便,能不能快點針灸,我想回家看韓劇柳~

「就是幫我介紹我太太的那位長輩啦!哈哈!」張醫師忍不住自行公布答案。

咦?我有問媒人公是誰嗎?

「我看妳也老大不小了,趕快交個男朋友結婚吧,結婚真的很好哦。」

「是哦?」

「這位長輩我叫他王叔叔,他幫很多人牽了紅線,很靈的。」

「是哦?」

所以,現在是要怎樣?

「我給妳他的電話,我會先跟他說一聲,但你要先打電話給王叔叔,人家是長輩,要有禮貌。」

「哦,好。」

張醫師認真地抄下兩個手機號碼,我迫不及待地收下紙條。

趕緊收下就能趕緊把脈看病,對吧?

不對。因為張醫師繼續愉快地分享他和老婆相親、交往、結婚的過程。

我終究還是錯過了韓劇……


回家後我很快就忘了這件事,然後不知不覺又到了看診的日子。

我一進診間,張醫生就問道:「妳打電話給王叔叔了沒?」

「蛤?哦……還沒……」我一邊努力回想:「手機號碼放哪兒去了?」

「什麼!?都已經一個禮拜了,妳怎麼還沒打啊?」

「啊,那個哦……」

不是,我都不急了,你急什麼啊醫生?

「今天晚上就打。」張醫師一邊把脈一邊耳提面命。

「哦,好。」

當晚我翻箱倒櫃,終於找到抄著手機號碼的紙條,一通電話打了過去,所謂的王叔叔接了電話,我以為先打個招呼、做一下自我介紹就好,沒想到王叔叔卻說要跟我見面。

見面?相親要先跟媒人單獨見面的嗎?不是電話聯絡就好了嗎?

「要請妳先一填下基本資料。」王叔叔說。

蛤?還要填資料?

「這麼......麻煩慎重的嗎?」

隔天晚上,我和王叔叔一起吃了晚飯,也不知道張醫生說了我什麼好話,王叔叔對我的印象似乎特別好。

我當場填了基本資料表,發現其中一個問題是:「希望的對象條件為何?」

我希望的對象嗎?

你也知道,玄彬、孔劉、李敏鎬他們都去當韓星了,不會留在現實世界裡跟人家相親,所以這種的就不要肖想了。

但能寫的其實有限,有些人長得好看,可是不來電,有些人長得抱歉,卻偏偏聊得來,「長相」這種東西真的很難具體化,加上疲於應付招呼老人家,於是我寫了「年紀大我四到七歲,要比我高,不要禿頭,不要太胖,喜歡閱讀」就停筆了。

王叔叔一看,馬上說:「太好了!我手上就有幾個不錯的人選,不信妳看看。」

王叔叔立刻拿出一堆大頭照,大力誇讚道:「個個都長得相貌堂堂哦!」

結果我一看……

該怎麼說呢?

就是那種讓人很想回一句「謝謝,有空也不要再聯絡」的長相。

王叔叔興奮問道:「怎麼樣?有沒有喜歡的?」

我將照片還給王叔叔,很誠實地回了一句:「完全沒有。」

這種事絕對不能說什麼客氣的表面話,否則後患無窮。

王叔叔愣了一下,尷尬笑道:「妳很挑哦!」

「好像是后……」看到這種照片,很難不挑的好嗎?


我心想王叔叔被我這麼一打擊,應該不想理我了,沒想到隔天星期五一大早,王叔叔就來電:「我找到合適的對象了,明天下午你們就見個面吧!」

「這麼快!?」那我過去幾十年都在幹嘛?

隔天下午,我準時到達約定地點,王叔叔已經等在巷口,說要帶我到見面的簡餐廳。

就快走近餐廳時,突然有個不認識的怪叔叔,站在路中央衝著我笑。

雙方愈走愈近,我心想:「這人怎麼回事兒?都快撞上了,怎麼還不讓路啊?」

已經近到不能再近了,怪叔叔還是不動如山。

等一下,這人該不會就是今天要相親的對象吧?

是的,又是一位令人一見立刻心涼一半的仁兄。

我不禁瞟了王叔叔一眼,不解為什麼人跟人的審美觀可以差這麼多?

實在很不想和眼前的怪叔叔坐下來聊天,還好我已經跟王叔叔預告過,下午要進公司加班,可以不用待太久。

星期六的午後,我疲憊地坐在簡餐廳裡聽王叔叔大放厥詞,說對方在天母有房子、既是攝影師又是家具公司的高級專員:「妳看,他有兩張名片,可說是王叔叔手上的上上之選啊!」

「是哦?」

王叔叔,這年頭要有兩張名片並不難,印一盒名片只要500塊,還可以用很久。

王叔叔老王賣瓜了十幾分鐘,就先行離開了,留下我和怪叔叔相對無語,不得已我只好先打開話匣子。

結果竟然聊了兩個多小時,末了,怪叔叔腼腆地說:「妳是第一個讓我講這麼多話的女孩子耶。」

我笑了笑,沒有接話。

其實吧,記者最擅長的就是傾聽和引導受訪者說話,我好歹也當了幾年記者,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我一點也不想在怪叔叔面前談自己,就盡量讓他說自己了。

但也因此聽到了比較真實的一面,所謂的「攝影師」就是有人結婚時,會請他去幫忙照相;所謂的「家具公司高專」就是平常在家具店搬貨兼做庶務工作的人。

這跟剛剛王叔叔講的好像不是同一個人,我不禁想起「媒人嘴,胡瑞瑞」這句古諺。


回家之後,知道我要去相親的姊姊和妹妹,很快就打電話來關切:「那個人怎麼樣?」

「他哦……」我想不出如何形容怪叔叔,只好說:「秃頭。」

咦?我好像有在對象條件裡寫「不要禿頭」吧?

「ㄏㄚˊ~」妹妹難掩失望。

日光媽好像也說過,她的女婿條件只有一個:不要禿頭。

「因為抽煙的關係,兩排牙齒黃黃的。」我繼續說。

「什麼!!!」姊姊和妹妹幾乎要尖叫了。

「還會吃檳榔。」

「不行!」感覺有嚴重潔癖的妹妹快發火了。

「他是客家人。」

「不要!」姊姊和妹妹同時在電話裡吼道。

此乃純屬不可取之偏見,如果有客家人看到這裡,還請見諒。

「他說他的志向是想在殯葬業求發展。」

「殯……殯葬業嗎?」說完兩人在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那妳跟他……」姊姊勉強打起精神問道:「都聊了些什麼?」

「沒聊什麼,」我努力回憶道:「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在描述他在殯葬業的工作經歷。」

「那是有什麼好說的?」感覺姊姊並無興致了解,只是基於禮貌問一下。

「他倒是說了很多。」

「譬如什麼?」

「譬如如何布置靈堂,有分高級和一般的、如何挑選棺木,材質上要注意哪些細節、如何做法事,也有分高級和一般的、如何有效率地從冷凍庫搬出冰棍般的硬直屍體、如何長途搬運屍體而不損毀該屍體、如何在醫院裡駐守以便第一時間搶到屍體、如何……」

「不要!不准!不行!」姊姊妹妹齊聲吼道。

經姊姊妹妹這麼一吼,我突然佩服起自己當時的勇氣,雖然我曾經暗示明示換話題不下十數次。

週末過後的星期一,一早又接到王叔叔興奮的來電:「對方很滿意妳,想跟妳做進一步的交往。」

我正襟答道:「抱歉,我覺得不合適。」

王叔叔是過來人,也不勉強,只說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如果這位仁兄就已經是王叔叔的「上上之選」了,那還有再相親的必要嗎?

星期一之後就是星期二了,看診時張醫生急切地問起了相親一事,一聽到對方的條件也愣住了。

「沒關係,再接再勵,像我就相了十幾次,相久了就有經驗了,有時一看照片或一聽條件就可以決定要不要見面,像有一次我跟王叔叔到桃園去見一個女孩子,我們就……」張醫師又開啓了相親的話匣子。

醫師,真的,現在的重點是如何治好我的腳傷,不是怎麼成功相親,沒有健康的身體是要結什麼鳥婚?

最最重要的是,我真的不想再錯過韓劇了,你快點把脈,別再讓我「學校」下去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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