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轮回
梦之轮回

科普写作者。

批评中医的人到底在呼吁什么?


其实我的观点在我的专栏文章:《怎样才是科学的养生观》(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677638),《中药到底是“纯天然无毒”还是“是药三分毒”》(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914836),《驳中医之所谓“有效”》(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719189),《针灸到底有没有用》(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1869721),《为“科学”正名》(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266684)里面都已经有比较集中的阐述,在这里我可以继续做一些总结,如果之前的文章有什么错漏或者不严谨的地方,都以此文为准。

中医理论是建立在元气论、阴阳学说、五行学说、巫术、传说基础上的大杂烩理论,其中阴阳五行理论的基础是古人根据一些最基本的自然现象(如水能灭火,火能熔金等)而牵强附会地建立起来的一种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这种朴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古希腊、古罗马等古老民族都曾有过类似的理论,它们都可以被划入传统医学的范畴,但是现代科学发展起来以后,其他国家都不再把这些愚昧落后的理论当成科学,只有中国人还奉若至宝,甚至拿来“治病”。事实上中医理论是和世界各国传统医学理论(比如古希腊的四体液说,印度、非洲各国传统医学,包括我国少数民族医学如苗医、藏医等)一样的伪科学理论。

中国人太自卑,总是不肯承认自己的古人不懂科学。事实上中国古代只有技术,没有科学,这里的科学指的是科学的思维与方法,特别是实证、实验、可证伪性与可重复性,中国历代都对事物缺乏一种量化分析与追根究底的精神(不排除中国人在技术上有很大贡献,如对圆周率的检测)。中医理论恰恰是一种不具备可证伪性的理论,真正可证伪的东西,需要拿出可检测的标准,中医理论恰恰做不到这一点,比如说肝属木,木是个什么概念?为什么肝就属于它呢?有什么科学依据吗?无法证伪。(中医认为为什么肝属木?因为“肝之性喜舒展而主升,故归于木。”(《中医学(第五版)》,郑守曾主编,人民卫生出版社,2000年,p.37)但是肝何以有这样的性情呢?又是因为它属于木:“木性曲直,枝叶条达,具有向上、向外、生长、舒展的特性;肝属于木,其禀性也喜条达舒畅,恶抑郁遏制,所以说肝主疏泄。”(《中医学(第五版)》,郑守曾主编,人民卫生出版社,2000年,p.39),这不是成了典型的循环论证吗?)。所以这套理论几千年来几乎都是老样子。这样的理论,当然不可能得到国际科学界和医学界的真正承认,这是世界各国所有传统医学共同的命运,它们最多只能作为一种现代医学的补充:另类医学而存在。因此中医理论只是一种像世界所有其他国家一样由古人臆想出来的伪科学理论而已,比如古希腊有四体液说,这也是一种伪科学理论,西方国家早就知道这是伪科学,主流人群也不信了,而大量的中国人却还信和四体液说其实是同样一种基于朴素唯物世界观的伪科学理论,而拒绝接受现代科学。

直到建立在分子生物学,细胞生物学,生物化学,遗传学,解剖学,病理学,药理学,免疫学等学科基础上的现代医学理论成熟以后,现代医学(即中国人口中的西医)的标准才成为世界公认的标准(中国药监局也承认和执行)。

比如中药,就应该参照现代药物的验药标准: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实验、严格的三期临床试验。数千年的中医实践所能发现的中药毒性只能是剧烈中毒或者致死性中毒,但这一点也不是中医的什么功劳,普通人或者非中医人士就能发现。而中医所谓的验证了几千年,却根本不能科学总结出这些中药究竟是否有效,毒性剂量是多少,作用在什么部位,毒理学数据等等,都是现代科学方法才能检验。还有很多中药存在慢性毒性(如马兜铃酸的致癌性【1】),中医理论根本就不懂如何科学验证,甚至还当作无毒上品拿来给人治病,所谓验药,完全是现代科学技术的事,中医理论与实践只能靠边站。绝大多数的现代药物做了严格的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实验、三期临床试验验证有效成分和毒副作用,而且写在说明书里,然后才能上市,对患者相当负责,患者知道自己所吃药物的具体效用和毒副作用。绝大多数中药则不然,既没有做过严格的三期临床试验,毒副作用也不明,绝大多数中成药说明书上写着不良反应,禁忌,注意事项三个尚不明确,这在别的国家是绝对不可能通过药监审核变成药物的,但是在中国中药就有这种草菅人命的特权。特别是容易造成患者过敏性休克而死的中药注射液,更加应该验明毒副作用,甚至应该全部下架,等验明了毒副作用再上市,这才是真正为人民的健康负责。

中医既往的用药习惯不是有效的依据,因为他们的选择绝大多数只是基于经验,但经验常有弄错的时候,甚至仅仅是因为取象比类、习惯使然而已,未必是因为真的有效才那样选择,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何首乌,而究其根据竟然是因为“首乌”就是指“头发变黑”的联想,很多人民大众选择吃何首乌来治疗脱发和白发,很多中医药典籍也这样建议(《万氏积善堂集验方》:乌须发;《本草纲目》:乌发;《本草求真》:黑发轻身;……),然而并没有可靠的科学证据表明何首乌能治疗脱发和白发,而是证明了何首乌有严重的肝毒性,吃了会得药物性肝炎,临床上有很多吃了何首乌得药物性肝炎的病例【2】(请中医粉别拿剂量洗地)。是否有效的真正依据应该是严格的实验数据、临床验证、病例报道。

中医目前最紧急的任务是验药,但是中医药从业者越验药越会发现除了少数中药确有疗效以外(其实真有效的基本早就被发现过了,如麻-黄-碱,青蒿素,已经提纯变成单品的化学药了),绝大多数中药其实都是无效的,那么中医越是验药,越会更快地成为自己的掘墓人,因此验药也不能认真验,预设结果,造假数据,发国内期刊自娱自乐,都来了,所以现在国内的中药验药研究,多数是在浪费大量的国家科研经费,没有几个中医药大学的实验组能严格按照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的标准来做。如果真能不凭私心,公正地、实事求是地严格按照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的标准来做中药的验药研究,是应该支持的,因为中药里面存在大量的尚未被发现的慢性毒副作用,中成药的三个尚不明确还在草菅人命。

还有,我们一直在经历一个推翻自己的过程,那怎么就没有勇气推翻一个已经被验证是伪科学的中医理论了呢?再说了,绝大多数情况下是现代科学推翻了古代的谬论或者过去的错误认识,而不是反过来。《黄帝内经》等古代书籍是中医从业者不敢否定的经典,这就注定了它不可能是科学,科学里面没有不能推翻的东西,一切看证据。试问有哪本中医的书敢否定《黄帝内经》?你举一本出来?即便真有,这本书被中医界普遍接受吗?因此历代中医都不敢推翻这些实为伪作的所谓“经典”,只敢做点延伸,所谓《医林改错》也不过是小修小补甚至越改越错,而且从古至今有几个敢于这样推翻前人结论的中医?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这才是中医理论与实践固步自封的实质。现代医学则跟固步自封截然相反,只要有新证据推翻前人结论、数据,不会有人认为不能推翻,而现代医学,则是千千万万的人都在不断修正、推翻前人结论,相比之下,是现代医学被淘汰还是中医被淘汰,不是明摆着的吗?

在中医界,是否能推翻前人理论或者自创新理论的关键并不在于证据,而在于你的年龄、你的资格、你的关系网。只有当你变成了真正的老中医时,你认定什么观点,创立什么“九种体质理论”时,才没人敢反驳你,没人敢跟你较劲,因为中医理论本身是一种建立在“阴阳五行”、“经络”(中医所认为的经络)、“元气”、“穴位”这样一些根本无法找到物理实据的玄学概念之上的,任何人都可以对它们提出一套自己的解释(这也是很多中医能“自学成才”的原因),那么谁的解释才能够真正让中医界认可呢?那就要摆阅历、讲资格、拼年龄,你年纪更大,你资格更老,你关系更多,你往往就拥有最终的解释权,别人就只敢在你的观点和理解之上,进行进一步地解释和延伸,而绝不敢批评和推翻你的观点,甚至不敢提出自己的新观点。难道中医界内部就没有人质疑过为什么中国人的体质偏偏是分为九种,而不是八种,十种,一百种甚至一万种吗?肯定有的,中医流派数不胜数,完全可以在“九种体质派”之外,分出“八种体质派”,“十种体质派”,‘百种体质派’,“万种体质派”,但是他们只敢在心里嘀咕,是不敢公开批评国医大师王琦的,因为他如果真敢如此,马上会被潮水般的骂声所淹没:“人家国医大师王琦都70多岁了,人家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算老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中医学其实更像一种文科,一种宗教,信就行了,听老师的,信经典的就行了,别质疑,质疑就让你谢罪(这也正是几乎从来没有中医敢质疑肝属木的原因)。 现代医学则不然,一个理论,一种细胞,一个蛋白,一条通路,一种药物,一项技术的发现或发明,都是建立在大量的、反复验证的科学实验、科研论文基础之上的,它并不需要谁摆出自己的老资格,而是一切让科学证据说话,只要你举出的证据符合科学标准,经得起检验与重复,哪怕你只是个23岁的小青年,你就可以推翻前人的观点与结论,不论他是什么所谓的“国医大师”还是什么“名老中医”,这也正是现代医学虽诞生仅仅几百年,却日新月异,一日千里,将医学的主体市场从中医手里接过来的根本原因。

根据不少在我这里说出心里话的中医学生的自述,也许他们一开始刚入学时还有些乐观,觉得中医理论是博大精深的,中药则是行之有效的,但是一般还具有一定智商的中医药学生,学中医理论学到大三、大四时恐怕就已经越学越不信、越学越没自信了,心里知道它和现代医学是根本没法比的,也明白了自己作为中医学生为什么要学那么多现代医学的课程,但是他依然坚信中药还是有效的,因此还要拼命地为中药有效背书,把中医理论解释为黑箱理论,甚至主张“没发现有效成分不代表不存在”。一边学现代医学理论,一边学和现代医学无法兼容的中医理论,真正有追求、有智商、掌握了科学方法、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精神的中医药学生们难免会感到自己在精神分裂。直到最后,连对中药有效的信仰也逐步坍塌,发现验证来验证去,只有少量中药真正经受住了科学的检验,只好想尽办法脱离这个行业,希望考研能转去现代医学的专业,然而现在中医的门槛越来越低,现代医学的专业招研究生基本不要中医毕业的本科生,而现代医学的学生考中医专业的研究生却非常容易。中医药专业的学生最后发现,一旦进入了中医药行业,竟然是接近一辈子的绑架,为了自己的饭碗,只能给中医药抬一辈子的轿子,哪怕对中医理论没有科学实据、中药药效多是牵强附会、中医导师都在自欺欺人心知肚明,也只好继续自我麻醉,想尽各种办法、找寻各种逻辑为中医辩解,以求自己心安。因此,我也很能理解吃中医药这碗饭的人为什么要如此极力维护中医,他们其实也是一群可怜人,由于入错行,不幸上了历史和数目的无意识的圈套,做了无主名的牺牲。

总结下来,我的观点是废医验药:“废医”是指逐渐废除中医那一套故步自封、极难更新的伪科学理论,“验药”是指用科学方法与手段(如大样本随机双盲对照实验、严格的三期临床试验等)验证现存中成药究竟是否存在有效成分、有效成分发挥作用的机理、验证毒副作用、验证安全剂量等等。

新的更准确的现代医学必然会代替旧的不科学的传统医学,同时传统医学中极少量的符合现代医学有效标准的具体疗法和药物是可以吸收进入现代医学的,但其伪科学的理论应该被抛弃,只不过这个淘汰过程是需要时间的,但传统医学终将被现代医学所淘汰。中医已经在事实上被现代医学击垮了,只能找些边边角角“治治”疑难杂症,不久以后估计只能在保健品领域找找存在感了。这个结果的出现并不是因为谁在批评它,或者说在“黑”它,不批评它,它也一样要灭亡,这是它自己不可逃避的宿命。虽然一部分中医学者们在做努力,但是这套阴阳五行的理论,是怎么都融入不到现代医学里的,他们最多能够提取出部分确实有效的治疗经验,融入到现代医学里面去,用现代科学来解释它并规范它。——这可能是中医的最终结局。


参考文章:

【1】Alvin W.T.Ng,Song Ling Poon,Mi Ni Huang,et al. Aristolochic acids and their derivatives are widely implicated in liver cancers in Taiwan and throughout Asia[J].Science Translational Medicine 18 Oct 2017:Vol.9,Issue 412,eaan6446.DOI:10.1126/scitranslmed.aan6446.

美国权威期刊《科学-转化医学》(Science Translation Medicine)刊发封面论文《台湾及更广亚洲地区的肝癌与马兜铃酸及其衍生物广泛相关》,该论文显示,含马兜铃酸的有毒草药,是导致亚洲肝癌的重要原因之一。文章称,研究者对亚洲各地共1400例肝癌样本进行了基因检测,发现47%的中国大陆样本、78%的中国台湾样本、56%的东南亚样本显示,肝癌与马兜铃酸诱导的细胞突变相关。

【2】药品不良反应信息通报(第61期)关注口服何首乌及其成方制剂引起的肝损伤风险,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 http://samr.cfda.gov.cn/WS01/CL1989/102903.html

CC BY-NC-ND 2.0 版权声明

喜欢我的文章吗?
别忘了给点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

加载中…
加载中…

发布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