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陽的星與心
小太陽的星與心

定居日本,寫寫散文和生活所聞,只是個喜歡文字的人。

遺言和老院長的靈魂

(编辑过)
新年剛過,就寫這麼驚悚的標題,會不會太恐怖?不是,其實我是要講一個溫暖的故事。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權威父親和一個常常被父親擊斃的寂寞兒子,屬於他們的兩代人的故事……。

著者 小太陽的星與心


新年剛過,就寫這麼驚悚的標題,會不會太恐怖?


不是,其實我是要講一個溫暖的故事。


數年前去世的老院長,身形挺拔、聲宏如雷,看診、開刀、醫療請求、財務報表、樣樣都會,十項全能。唯獨脾氣暴躁,伴君如伴虎,他隨時會歇斯底里大聲咆哮,最有名的口頭禪就是,

「你再敢給我怎樣,我斃了你!」


全醫院的人都被他槍擊過。


但因為老院長凡事親事親為,頭腦聰明,能力強大,大家都被他擊斃的心服口服。


他的砲口連醫院外的人也嚐過。


據說有位患者質疑他的醫療,他二話不說,咆哮一聲,

「八格野郎!你給我滾出去!再也不要踏進我的醫院!」


活生生把患者攆了出去。當然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在那個古老的時代才有可能發生的事,所以現在在醫院內貴為奇談。


雖然他滿身炸藥味,但其實他是個溫暖的人。


他掌握醫院內外大小事,所有事情他都看在眼底。沒看診時,如果外面下雨了,他還會跑去菜園叫老清掃別幹話了!


當我從2樓下來支援1樓的業務時,大家都質疑我的能力時,他不發一語,用力地拍了我的肩膀,好似在說,

「杉山君,妳做得到的!」


我被炸藥一拍,似乎從他那獲得了一點破壞力。


他得到癌症,最後的幾個月,也是每天坐在二診室看診。午休時間,也是一如往常坐在二診室看書打盹。


那天中午,我出勤打卡,我小心翼翼的經過他身邊,但打卡的喀擦聲,還是吵醒他了。


我有點驚恐,炸藥就算生病也是會爆炸的。


「抱歉,打擾您午休。」我怯生生地小小聲。


他站起來,是睡迷糊了嗎?突然開始大聲地抱怨,

「我那個沒有用的兒子,什麼事都幹不了,沒一件事會的……,我那爛媳婦,我從來沒吃過我媳婦做的飯,一次都沒有……」


他在說他的家事,我不知道要如何接話,正在猶豫該閃人還是繼續聽他說話時,突然接到他的眼神,堅強的人就算生病,眼神都是堅定的,他說,

「杉山!拜託妳,幫助我太太……」


突如其來的話語,我有點嚇到,訝異地微張了嘴「蛤?您說什麼?」


他又說了一次「拜託妳,幫助我太太⋯⋯。」


他不是說,幫助我兒子。他說的是,幫助我太太。


照理說,我應該說,「您會長命百歲的,別想那麼多了,一定會好起來的。」


但是我說不出口,他那臉色一點都不像會長命百歲的樣子。我沒辦法對個深知自己身體狀況的老醫生說這樣的謊。


於是,我沈默著。我連「Hi!」(日文(好)的意思)都沒有說。


就這樣,兩個人都沈默著。


他好像累了,沒等我回答,坐下閉上眼了。我給他行個禮,默默地離開了診療室。


過兩天,老院長就去世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跟他說話。


雖然我當時沒有答應他,但我想,我的眼神我的心是告訴他答案了。


(我想您在天之靈應該是看到了。我盡量在幫了。有的時候,我還真希望您在啊!)我常常這麼想。


結果有一天,老院長真的出現了…!


早上一大早,新院長就在發飆,進到檢查室,護士沒半人,新院長大聲拍門大叫,

「護士都跑到哪裏去了!!(怒)」


我要是那病患,我應該想要馬上跳下檢查床回家吧。


新院長衝出來,和我撞個正著,我心想(有夠衰,撞到這個…)


互看了一秒,「我是算帳的 ,你看我沒用…」我用眼神講了一句。

新院長給我一個衛生眼。

好啦好啦,「我去幫你叫護士。」我說。


下去ㄧ樓好死不死只有那個不誠實的謊報加班數的,我也學院長給她個衛生眼,「院長在找你,2樓。」


她給我一個「早就知道了,不用妳叫!」的眼神。


一大清早,大家是都吃了炸藥嗎?一屋子怪。


下班時更詭異。


照常收好錢,錢箱子上鎖交給院長準備回家。一進診療室,奇怪院長不在?環視一周,看到他蹲在牆角,嚇我一跳。


指指院長,用眼神使意另一名護士,「現在是在幹嘛?」


那護士把我拉到旁邊,小小聲,

「他說他看到他爸」。


蛤?!害我差點噗一聲噴出來。看到他爸,我還看到我阿公咧!


現在整棟醫院最有資格出現的就是老院長了,有什麼好怕的!


看到老院長很好啊,我還想跟老院長說說你這臭阿斗的事情咧!


「現在該怎麼辦?」我說,


「反正他媽就在隔壁,跟老醫生娘說一聲,我們回家吧!」護士提議。


好好好,就這麼辦!


大家背著包包魚貫地從新院長面前走過,他蹲在那裏,像個無助的小孩。


就在我即將抵達安全門時,背後傳來一聲「杉山〜〜」


不會吧?!(驚)叫我幹嘛?


「什麼事?」我煞車回頭。


「妳上去四樓幫我拿一隻香來」院長說。


蛤?我嗎?


我說,「我沒有四樓的鑰匙進不去。」心想你自己去拿吧,我要回家了。轉身準備走,


院長冷不防來一句,「我給你。」掏出一串鑰匙。


不會吧?!戴著口罩大家看不出我臉抽動的樣子。


硬者頭皮去,一上四樓黑漆漆,第一次晚上上來,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家電燈開關在哪裏好嗎?急中生智拿我的手機手電筒出來照,手機的光把神壇上每尊神佛的臉照的黑一陣青一陣。


神壇上一尊一尊老院長搜集來的稀世珍寶,在黑暗裡亮著半邊臉好似在笑,看得我毛骨悚然,好不容意摸到了香,趕快閃到一樓,交出我的超級任務給院長。


居然嫌我拿來的香怎麼那麼短?


(不是啊!你們家就只有這種啊,誰知道你家長的香放在哪裏啊?而且我怕你一隻不夠,我給你拿一把耶!)我心裡猛嘀咕。


明明就是好像有幽靈出沒很詭異的氣氛中,居然有人在爭執香的長短,一隻還是一把?老院長要是真在旁邊,應該已經臉上三條線吧?


「妳出去吧!妳別在這比較好」新院長說。


故作神秘 ,我也不想看啦。那是你們父子的事干我屁事。


活著時候吵翻天就算了,天人永隔了,還可以繼續吵,這對父子也真是絕了。


我嘗試理解新院長的心情。


一個從小大生長在他爸的巨大陰影下的長男。一個從小到大被要求只要把書讀好,什麼都不用做的讀書機器。一個從小到大,家有僕人伺候,飯來張口茶來伸手的富二代。一個從小到大偉大的院長父親大人永遠缺席,一出場就是被擊斃。


只要他的心結不解,他就永遠沒有辦法進入管理者模式,成為真正的院長。


然而,跟他立下心結的人,已經死了。


不管他再怎麼不願意,只要他的戶籍謄本上父親欄有著老院長的名字,他就註定一輩子擺脫不了。


就算是陰魂,也不散。


這對父子的故事,寫到這裡我要暫停筆了。雖然新院長還走到一半,但我想,老院長早就知道會是什麼結局了,在他死以前。


大銀杏小紅楓,就算同樣是樹,大家都有自己的屬性,互相尊重彼此成長,希望天下所有兩代人放下疙瘩與寂寞,互相依偎一起成長,大家都能勾到樹梢頂的光,

不要留下遺憾。

(完)

大銀杏小紅楓,大家都有自己的屬性,希望天下所有親子互相依偎互相成長,放下疙瘩與仇恨,一起望著天空,一直到勾到樹梢頂的光為止

2022.2.12改寫再發於馬特市

2020.11探路客

2021.10痞客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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