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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录西蒙娜·薇依 : 爱他人(来自楚尘文化)

西蒙娜·薇依是20世纪法国哲学家、社会活动家、神秘主义思想大师。薇依1909年2月3日生于法国巴黎一个文化教养很高的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1926年到1931年,薇依进入巴黎高师从事哲学学习、研究。1931年到1934年,薇依先后在外省的几所中学任哲学教师。为对世上的苦难有切实的体验,1935年她到阿尔斯通、雷诺等工厂像真正的工人那样从事重体力劳动。从1940年到1943年,这是薇依著述最多也最为重要的几年。薇依对以往的劳动、战斗、政治参与、社会活动的经历进行理论总结。在马赛、纽约,最后到伦敦,她写了一本又一本的笔记,内容涉及哲学、宗教、历史、政治……直至1943年8月24日因饥饿、重病死于伦敦郊区的修道院,年仅34岁。

  对于爱他人,基督的阐述已异常清楚明白。他说有一天他将面谢他的恩人,对他们说:“我饥饿时,你们曾给过我吃的。”谁可能是基督的恩人,若不是基督本人?

  在福音书中只谈到基督在不幸者身上显灵。然而,得到恩典的人的精神尊严,似乎丝毫没有受到质疑。于是,必须承认正是施恩者本人,作为基督的载体,使基督降临于饥饿的不幸者,给他送去面包。他人能对这种显灵表示赞同或持否定意见,正像受洗礼的人那样。如果赐与之物被接受,一个人把面包给予另一人,这个过程就成为一次真正的洗礼。

  基督并没有把他的恩人称作仁爱者和仁慈者。他们被称为义人。福音书在爱他人和正义之间不作任何区分。在希腊人看来,对恳求着的宙斯的尊敬居正义义务之首。我们臆造出正义和仁慈这二者之间的区别,其原因很容易理解。我们有关正义的概念是拥有者无须赐与。如果他执意要赐与,他就能对自己本身表示满意。他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至于接受者,根据他对这个概念的理解的方式不同,它或许使接受者不表示任何感谢,或许会勉强他低三下四地致谢。

  唯有正义和爱达到绝对一致时,才能使同情和感谢成为可能,另一方面使不幸者和其他人对不幸者的不幸的尊严表示尊敬成为可能。

  应当感谢义士主持正义,正像我们感谢上帝的伟大的荣耀一样,因为正义是何等壮丽的事业啊!其他一切感激都是卑下的,甚至是动物性的。

  当人们处在非正义虐行的境遇中,而得到了公正的待遇时,却不知感激,这等于剥夺自己那种超自然的、神圣的、包含在一切正义的纯洁行为中的品行。

  在对非正义所作的思考中表现出来的大彻大悟,是仅次于仁慈的那种光辉。光明在仁慈中曾经存在,但又在消失之处闪烁了片刻。在这层次之下,是一片黑暗,强者自认为其事业比弱者的事业更正义。罗马人和希伯来人就是这样想的。

  可能性、必然性在本文中是同正义相对立的词。强者所能强加给弱者的一切都是可能的。研究一下这种可能性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这是合情合理的事。如果假设这种可能性为人所共知,那么可以肯定,强者必然将其意志推行到可能性的边缘。这是一种机械的必然性。不然的话,强者就好像既愿意又不愿意。在此,必然性对强者和对弱者都一样。

  当有一个强者和一个弱者时,就无须使两种意志结合起来。只有一种意志,即强者的意志。弱者只有唯命是从。一切就像一个人摆布东西那样。不存在使两种意志和谐起来的问题。人的意志,物必须服从。弱者就像东西。扔一块石头赶走一条讨厌的狗,或命令奴隶:“赶走这条狗!”在这两者之间无任何差别。

  古人说:“一个人沦为奴隶之时就失去一半灵魂。”

  这正是埃及的《亡者书》中所表达的品性,书中相关的语言同福音书中的语言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不曾让任何人落泪。我从不曾以傲慢的口气说话。我从不曾让人感到害怕。对正义而真实之言,我从不曾充耳不闻。”

  人只有在思想上与他人相通,才可能作出宽容大度之举。竭尽全力,其意并不是扩展自身权力,而仅仅是使独立于他的另一人得以生存。再者,欲为他人的生存而尽力,这就是出于同情,将心比心,并因此而参与到他人所处的这种无生气的状况之中。

  有面包的人给饥饿者一块面包,这很平常。不寻常的是这个人能以一种不同于购物的行为做这件事。施舍,当它不是超自然的,就类似购物行为。它购买不幸者。

  在另一个被不幸剥夺了自由意愿的人身上,建立起这种自由意愿权,这意味着将自己置于他人地位上,即自愿接受不幸,即接受自我毁灭。这是自我否定。人们在自我否定的同时,成为仅次于上帝能以创造性的肯定行为肯定他人的人。人们为他人付出代价。这是一种拯救行为。

  弱者对强者的同情是自然的,因为弱者在置身于他人地位的同时,获得一种想象的力量。强者对弱者的同情是相反的行为,因而是违情悖理的。

  弱者对强者的同情是纯洁的,倘若这种同情的唯一对象是他人对他的同情,而且他人确实宽容大度。

  最好是不要在掌有权力的地方到处发号施令。如果这种思想占据整个灵魂并主宰着想象──它是行动的泉源──那么,它就构成了真正的信仰。因为,这种思想将人间的幸福抛出了这个世界──一切强权根源之所在

  由于对他人的仁爱是由创造性的关注构成的,因此,它近似天资。

  撒玛利亚人停下来,注视并关心着这个不存在的人类,随后发生的行为表明这是一种切实的关注。

  同样,一个完全听凭他人摆布的人并不存在。奴隶并不存在,无论从其主子眼中或从他本人眼中都如此。当美洲黑奴不小心伤了手或脚时会说:“没关系,这是主人的手,主人的脚。”一个完全被剥夺了财富的人是不存在的,不管这些财富是什么,他的社会地位同这些财富已结为一体。一首西班牙歌谣用生动语言吐露了真情:“倘若某人想成为隐形人,他只要成为穷光蛋,这才是最可靠的办法。”爱可看见不可见的东西。

  这种想象包含着真理。唯有上帝有权力真正想到不存在之物。唯有上帝降临于我们之中,才可能真正地想到不幸者身上的人品,真正以异于看待物的眼光来看待不幸者,真正像人们听他人说话那样聆听他们的声音。不幸者因此发现自己会发出声音;不然,他们就不可能意识到这一点。

  基督感谢那些并不知把面包赐与谁的人。

  赠品只是对不幸者表示爱心的两种可能形式之一。权力总是使人得益又有损于人的权力。在极度失衡的力量对比中,占优势者或行使正义使处劣势者得益,或行使正义使处劣势者受损,这是他对处劣势者持公正态度的两种方式。在第一种情况下是施舍;在第二种情况中是惩罚。

  正义的惩罚如同正义的施舍,它包含着上帝切实的在场,并且构成某种近乎圣事的东西。这一点也清楚地体现在福音书中,耶稣这样说:“让无罪者向她扔第一块石头”。基督是唯一的无罪者。

  正像基督教工人青年会中的年轻工人们,为基督曾是他们中的一员而欣喜非常,惯犯们可能会名正言顺地为同样原因而陶醉。只需向他们讲明这一点,就像对工人们所说的那样。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基督而不是殉难者更接近他们。

  人们以为蔑视罪恶,实际上他们蔑视不幸的弱点。一个既犯下罪行又遭不幸的人,使人们能尽力以蔑视罪恶为借口来蔑视不幸。这个人就成了受众人鄙视的对象。蔑视同关注是相反的东西。

  一个人犯了轻罪就被判处死刑,也许在今天并不比六个月的监禁更令人感到恐怖。一个被告在他所处的境况中,除了自己的话语别无任何支援,而他由于自己社会地位低下,又缺少文化教养,不可能用话语来替自己申辩,他被负罪感、不幸和害怕压垮了,在法官面前吞吞吐吐说不清楚,而法官根本不听他,时时打断他,一边滔滔不绝对他说些令人费解的话,这种人们常见到的情况最令人惧怕。

  面包和石头来自基督,进入我们的身心,使基督降临于我们身上。面包和石头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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