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The Scientist and the Spy

刚翻开这本书的第一个误会，是以为大北农在美国偷玉米种子的事只是全书的引子，毕竟中美经济间谍和知识产权纠纷方面的案子多到不胜枚举，这本书的标题又这么宏大，但全书的主线其实就只讲了这一个案子。另一个误会，是以为这本书很长，随着情节不断发展，案件不断推进，而Kindle上的百分比进度却异常迟缓，让人不禁有点疑惑和焦虑，直到读完第39章全书宣告结束，Kindle进度也只有53%---原来书的后半部分全都是各种注解，详细记录了书中各种内容的出处。

这件并不算复杂的案子能写成一本书，首先要靠作者勤奋地采访到各方当事人，全书的结构就是从三个主要当事人---偷种子的莫海龙、被大北农雇佣作为掩护却蒙在鼓里的美国育种顾问Kevin、FBI探员Mark---各自角度的平行叙事，其次是靠FBI通过各种监控手段搜集整理了大量证据，包括当事人的邮件、网络聊天记录甚至是车上的对话录音，为本书提供了海量的素材细节。

作者是在中国生活工作多年的美国女记者，书中没有同题材作品常见的政治正确立场坚定爱憎分明，却有一串追问、疑惑和对当事人的些许同情：玉米种子真的事关国家安全吗？通过合并重组不断扩大垄断的跨国农业科技巨头真的需要美国政府保护吗？大北农是否真的从偷窃中受益？孟山都和先锋有多少实际损失？民事诉讼不足以解决知识产权侵权争议吗？FBI将工作重点转向经济间谍案是不是反恐工作减少后的自我调整？美国不少官员信奉的中国“千粒沙”间谍策略是事实还是迷思？涉华案件的高比例起诉和较低比例的有罪判决，是不是说明种族因素在施加不当影响？动用大规模监控是必要的吗，是值得的吗？读者未必同意她的全部观点，但这些貌似已有确定答案的问题，实际上却很值得再度思考。

书的总体基调是有一点抑郁沉重的，但我在庭审部分找到了不少欢乐。莫海龙的妹妹-大北农的老板娘在美国机场被捕前曾自愿接受了FBI探员的问讯，被捕后5岁和12岁的两个孩子被迫自行乘飞机回国。在法庭上，辩护律师成功地塑造了四条大汉欺负“孤儿寡母“的形象，博得了女法官的同情，女法官说，她可不是随便哪个国家的人哈，她是中国人，人权纪录全球最差，政府问你啥你都得回答，所以你们FBI没给她念米兰达权利是不行的，老板娘在机场所做的全部陈述于是都成了废纸。FBI随即就撤销了对老板娘的指控，因为没了这些证据，他们强迫母子分离的一幕在陪审团那里也不会落好。

大北农的两个员工在去偷种子的路上被FBI窃听和录音，他们在车里聊天时提到自己很清楚所作所为在美国是犯法的，这得算是铁证如山的口供吧？辩护律师居然说这俩人是为FBI工作的，这段话是FBI特意安排他们说的台词。这种想象力过于丰富的辩护当然没过法官这关，但美国律师可以这样“栽赃“FBI确实也让外国读者叹为观止。

莫海龙认罪后，辩护律师为了他获得轻判也用尽了心思，律师在最后的法庭陈述时念了他朋友的一封信，大意是说莫是个天真、孩子气、很容易被哄骗的人，然后稍加停顿加重语气说，抱歉啊海龙，但我们辩护团队的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感受，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这么天真和缺乏社会经验呢？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好律师真的是好演员啊。

总之，即便你身背外国间谍的罪名，美国法庭的公平正义也是有保证的，只要你出得起巨额律师费。莫海龙是幸运的，大老板妹夫不能见死不救，但他也是不幸的，没有妹夫他不会被牵连进这个案子，没有这层近亲关系FBI也未必会抓他敲山震虎，正像几年后的孟晚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