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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專題】武漢與世界之關係一種:資本流動與疾病傳播

圖片來自:https://news.tvbs.com.tw/world/1297731

/新冠肺炎的疫情在2020年初從武漢爆發至今,病毒的影響是跨國界的,新冠肺炎引起的討論也已經超越公共衛生領域而進入更深廣的全球政治經濟領域,蹲點本星期將推出「疫情專題」,我們邀請到的作者從三個不同的面向對疫情作出討論。

中國的疫情漸趨平穩,而在海外的大爆發才剛剛開始,這場疫情讓資本流動停滯,造成美國股市在三月份多次熔斷的罕見場面。今天這篇文章作者討論認為武漢在中國成長為新的資本中心,分析其成長的條件及歷程,而快速的資本流動導致病毒傳播的迅捷,中國對疫情的控制手段或許都與其盡可能想保證資本持續增殖的態度有關。/

文/大蝦

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讓首先發現新冠病毒的武漢市成為全球焦點。經歷過一系列公共衛生治理的疏忽和慌亂後,中國的疫情漸趨平穩,但海外的疫情似乎正在大爆發,疫情正在全球範圍擴散,確診總數、出現疫情的國家以及出現死亡病例的國家都在增加。

截至3月24日早上10點,在中國以外共有190個國家和地區累計確診超過29萬例患者,歐洲疫情大爆發,僅義大利就有接近5000宗死亡病例。在中國境內,累計確診81748例,涉及中國所有的省份(直轄市/特別行政區)。

世界疫情分佈圖(現存確診人數)

圖片來自丁香園,截圖時間3月24日中午12時

何以一個地區性爆發的疫情影響至整個世界?可以說全球化的今天,新冠病毒在世界範圍內的迅速傳播,正是資本和人口跨區跨國流動的必然結果。而武漢,就是資本流動中一個新的中心點。

武漢自古就是經濟重鎮,但武漢的資本和人口流動發展到足以讓世界為之震顫,卻是1978年之後的事情,改革開放40年讓武漢加速成為中國的資本中心之一,而隨著資本的增加,人、物在此地飛快地流動,也將病毒帶至世界各地。

武漢,新的資本中心:「中部崛起」後外資引入

和外國人交流中國城市的時候他們提到的頻率最高的城市是北京上海,關於中國的知識再豐富一點的會加上深圳(蘋果華為生產地)和成都(熊貓所在地)。

但武漢是什麼樣一座城市?今年1月末疫情爆發之時各國都派出包機接當地僑民回國的新聞讓全中國,全世界都意識到,原來不經意間武漢已經成長為中國繼北上廣深之後的資本中心之一。

的確,作為華中的內陸城市,與沿海開放城市相比,改革開放初期武漢的經濟發展相對比較緩慢。2004年3月時任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明確提出「中部崛起」,武漢的發展才進入加速時代。

從數據可以看出武漢經濟發展的迅猛,1978年,武漢市國內生產總值為39.91億元,2018年這一數值達到14847.29億元,是1978年的372倍。1978年武漢年人均GDP僅有735元,2017年人均GDP達到123831元,是1978年的168倍,平均每年增長10%。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武漢統計年鑒2018

資本的快速流動是武漢GDP不斷增長的主要推動力量,GDP增長的同時又加速資本的流動。作為世界城市,武漢的資本流動已經不局限於中國,在全球資本流動中它也扮演著重要角色。

四十年來,武漢由對外開放口岸發展到設立貿易試驗區,對外經濟的規模和水平不斷提升。1988至2017年,武漢市進出口總額由3.88億美元躍升至285.97億美元,年均增長15.4%。2017年,全市外資直接投資規模為96.47億美元,是1990年的120倍,年均增長18.7%。武漢的友好城市由1979年的1個提高到2017年的26個,國際航線由1998年的1條提高到55條,不少外企在此設立工廠,我們才會見到「撤僑」情景。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武漢統計年鑒2019

作為武漢汽車工業的龍頭老大,東風汽車集團有限公司商業版圖的擴張就是武漢資本流動的縮影。東風汽車集團是日產(NISSAN)的中國合作伙伴,受武漢疫情影響,今年2月中下旬,日產位於九州的數個工廠因零部件供應不足而停產,日產馬來西亞工廠可能也將停產,若供應鏈仍然無法跟上,日產在美國、英國、印度、墨西哥、俄羅斯和西班牙的工廠也將受到波及。此外,現代韓國蔚山工廠的2.5萬名工人一直處於放假模式,蔚山2號工廠因零件短缺處於「空轉」狀態,該廠積壓了2萬余輛Genesis GV80車型的生產訂單。

據不完全統計,東風汽車集團旗下有接近約40家子公司,它們分布於全國10個省的20個市,東風汽車集團的162個零部件供貨商遍布全中國24個省(直轄市)。與此同時,它的生產、研發和銷售軌跡早已遍布全世界。武漢資本連通世界,這一點在汽車產業上已經體現得淋漓盡致。

資本中心形成之條件:高鐵之心與人口激增

武漢緣何能成為資本中心?

資本快速流動與經濟高速發展需要強大的工業體系,武漢市的工業由改革開放之初的冶金、機械、紡織、食品4大支柱產業,發展為鋼鐵及深加工、汽車及零部件、石油化工、電子信息、裝備制造、能源環保、食品煙草、生物醫藥、紡織服裝、日用輕功和建材11大支柱產業。

人的流動以及交通網絡的廣闊支撐著這一體系。

1978至2017年,武漢全市就業人員從271.92萬人增加到564.08萬人,淨增292.16萬人,年均增加7.49萬人。1978年,武漢市常住人口為555.1萬人,2011年,武漢常住人口突破千萬大關。2019年末,武漢的常住人口達到1418.65萬人之多。

2020年1月23日武漢封城。在這之前的半個月,500多萬人流出武漢,有6成到7成在湖北省內流動,有3成到4成走出了湖北省,走向中國其他省份,並走向世界。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武漢統計年鑒2018

獨特的地理位置和交通條件保證了人和貨運的往來便利,武漢市總面積8494.41平方公里,建成區面積1217平方公里,長江與漢江在這裡交匯。作為九省通衢之地,武漢距離北京、上海、廣州、成都等一線大都市,直線距離均在1000公里左右,可以說雖然地處華中內陸,但往來東南西北都很方便。

近代以來,著名的京漢鐵路和粵漢鐵路的建成共同奠定了這座城市鐵路交通樞紐的地位。1949年以來,隨著京廣鐵路武漢長江大橋的建成,更使得武漢成為鐵路運輸中的重要中樞。

1978年之後,武漢跨長江大橋由1座變為8座,跨漢江大橋由2座變為7座,建成了武漢火車站、天河國際機場、陽邏武漢新港等重要交通樞紐,軌道交通、立交橋、高架橋、地下通道等各類交通設施在武漢三鎮遍地開花。「八縱八橫」的高鐵時代,武漢更是成為中國米字形高鐵線路網中的「高鐵之心」,基本覆蓋了全國所有地級以上城市,高峰時段平均每3.5分鐘辦理一趟接發列車。

航空運輸方面,2018年發布的《武漢民航航線開發行動計劃(2018-2020年)》預計,到2020年,武漢天河機場旅客吞吐量預計達到3500萬人次,其中國際及地區旅客吞吐量達到530萬人次左右。客貨通航點總數量達到170個左右,其中,國內通航點總數量達到100個左右,國際和地區通航點達到70個左右。

武漢超強的水陸空交通樞紐格局,為武漢的資本和人口的快速流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1978年,武漢客運量為4338萬人,旅客周轉量為52億人每公里;貨運量6620萬噸,貨物周轉量為262億噸每。2018年武漢全年旅客運輸量28639萬人,是1978年的6.6倍,疫情隨著春運鐵路延伸至全國各地。旅客運輸周轉量升至1233億人公里,相當於是1978年的23.7倍。全年完成貨運量62519萬噸,是1978年的9.4倍;貨物周轉量上升為3655億噸公里,是1978年的14倍。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網站&武漢統計年鑒2018

發達的交通網絡給武漢的城市擴張帶來了巨大的機遇,與客貨運輸量齊頭並進的是武漢的城市地位的上升。2018年中國城市綜合實力排行榜由《經濟日報》與華頓經濟研究院聯合發布,武漢在教育科研與醫療、交通、城建等多個指標上,得分都位居前列,基本沒有短板,綜合實力排名在北上廣深之後,位列第五。

在資本流動勝者為王的年代,武漢的崛起使得它在全球資本流動鏈條上中占有了不可或缺的一席之地,發達的交通網絡為資本和人口的快速流動提供了便利,也為病毒的迅速蔓延提供了條件。

疫情瞞報:對威脅資本增殖的干預

發端於2019年年底,爆發於2020年年初的新冠病毒疫情,讓我們再次看到了資本流動的瘋狂與脆弱。資本的全球流動讓新冠病毒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成為一場波及全球的流行病,武漢(包括中國)在全球資本流動中的重要地位、連通世界的發達交通網絡以及人口的高度密集和快速流動,都是病毒得以快速傳播的重要原因。

儘管如此,我們卻不能忽視新冠病毒剛開始出現時信息披露的滯後及其晦暗不明的防控舉措。

2020年1月30日凌晨,美國醫學期刊《新英格蘭醫學雜志》上線了一篇關於武漢新型冠狀病毒的流行病學研究論文,其中提到「2019年12月份病毒已經在密切接觸者中發生了人際傳播」,且顯示包括來自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CDC)在內的論文作者至少咋1月初就已經掌握了明確的人傳人的證據,但外界直到1月20日才了解到病毒可人傳人。論文的通訊作者之一、中國CDC的副主任馮子健承認,從「未發現明顯人傳人現象」 到 「不能排除有限人傳人的可能」,CDC是 「保守的」,「謹慎的」。事實上,新冠肺炎病毒能夠人傳人的信息隱而不發,保守和謹慎僅僅是一家之言,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之上還有更高級別的決策者,他們必然有著自己的考量,那麼還有什麼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考量呢?

答案就是資本利益。

《資本論》的注釋中曾有這樣一段話:一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會非常膽壯起來。只要有10%的利潤,它就會到處被人使用;有20%,就會活潑起來;有50%,就會引起積極的冒險;有100%,就會使人不顧一切法律;有300%,就會使人不怕犯罪,甚至不怕絞首的危險。

我們並不惡意揣測2020年1月初決策者在新冠疫情信息披露中的考量。然而,我們可以肯定,在新冠肺炎已經被證明能夠人傳人到這一消息最終被發布的這段時間,經濟發展與資本利益不能不說是決策者的考量指標之一,並且是比較重要的指標。

傳染病流行的消息一經披露,對經濟發展和資本利益會產生什麼樣的不良影響?非典、中東呼吸綜合征、禽流感等等,從這些並不遙遠的傳染病發展史上我們可以得到答案。事實上,中國財新/Markit(2020年3月4日)聯合公布,受新冠肺炎影響,中國2020年2月服務業采購經理人指數(PMI)為26.5,創有數據記錄以來歷史最低,前值為51.8;制造業采購經理人指數為40.3,前值為51.1,在中國政府采取全面防控措施後,制造業和服務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2020年1月上旬,中國的決策者是否有考慮過在不影響經濟和資本利益的情況下將疫情控制住呢?我們不得而知。

事實結果是疫情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最終不得不采取全面防控舉措,新冠肺炎給中國經濟帶來重創的同時,更讓無數生命為此付出代價,其他的負面影響更是不可估量。

無獨有偶,就在中國疫情被逐步控制之時,新冠病毒在世界其他國家開始蔓延。韓國、意大利和伊朗相繼成為新冠肺炎的重災區,病毒還在世界其他國家繼續傳播,難道這些國家不知道新冠病毒的危害嗎?如果說中國政府在2020年1月初還有僥幸心理的話,後來其他的國家對新冠病毒的傳染性和致死率應該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那麼,又是什麼原因讓他們沒有采取切實可行的防控舉措?又是什麼原因令得病毒在這些國家迅速蔓延?

我們已經無需贅述,資本流動減速和中斷是資本家及其代理人不願意看到的,資本增殖是他們心存僥幸的主要支撐,為避免危機並實現資本持續不斷的增殖,資本家及其代理人從來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並對任何可能威脅資本增殖的趨勢進行盡可能的干涉。只有當疫情失控到不控制比控制損失更大的時候,采取相應行動才會成為必然。

資本全球流動是一把雙刃劍,它讓全世界的聯系越來越緊密,也讓疾病的傳播也越來方便。資本全球流動的時代,世界各國都沉迷於如何加強城市競爭力,繼續盲目追求更高的經濟增長,在調整產業結構時,仍奉單一發展主義為圭臬。

資本利益至上,公共利益式微,我們正處於危機四伏的風險社會。越來越頻繁出現的全球性傳染病對現有的發展模式提出了挑戰,地球上還有無數已知和未知的病毒與我們共存,新冠病毒全球蔓延,我們將如何化解此次危機?

下一次危機出現時,我們將能否早有準備?這一切都需要我們即刻反思以資本利益為中心的發展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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