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危今天也在追求幸福120：擔心白費

早安，無害的外表下，雲層正蘊釀著傾盆大雨。

「Da la da la iya iya iya。」瀕危做出奇怪的嘴型，發洩改自傳改到頭痛的情緒。

「寫得好累，不知道要怎麼下手---」它整個人搖來晃去，呈現發瘋狀態。

「直接把現在的版本丟上人力銀行啊。」心魔冷冷的回，整個人蜷縮在陰影中看書。

現在窗外的天色晦暗，兩人又懶得開燈，直接藉著不甚明亮的自然光作為室內照明。

「還是好不對勁，修改到不知道怎麼改得更好---」瀕危拉長尾音，

「怎麼能把這樣的版本放出去給別人看！」

「為什麼不可以？」心魔把疑問拋回去。

「很羞恥啊！想要強調自己做事有邏輯，結果放上一篇偏題的自傳，不是很自打嘴巴嗎？」瀕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不就是害怕丟臉嘛。別擔心，求職的人每天都很多，不會有多少人關注到你的。」心魔直接頂回去。

「你不覺得自己困在『不夠好』這個想法中很久了嗎？修來又改去，雖說不停鑽研突破自身的極限也是一種進步方式，不是還有一種限時挑戰的進步方法嗎？」

「設時限只會加重拖延症啊。」瀕危悶悶不樂。

「在學校已經吃夠時間死線的苦頭了。的確是累積不少作品，心境卻糟糕透頂。」

「你了解心境壓力源了嗎？」心魔問。

「如果說時間壓力來自『被逼著交作業』的認知，自傳不夠理想的壓力就是來自『你不夠好』吧。你永遠都不會足夠好的。」心魔不留情面地說。

「一直抱怨抱怨抱怨，聽得真讓人煩躁。」

「自知之明和情緒就是兩回事啊。我也知道自己很煩，這不影響我聽見你嫌我煩而感到心碎。我真的心碎囉，心臟要碎掉啦！」瀕危捧著胸口，動作超級浮誇。

「......」

「加油，把你這份浮誇發揮在自傳上，我相信你一定表現得很好，敘述非常精彩。」心魔先是無語，而後超級敷衍地為瀕危拍了兩下手。

「工作相關的事，還是端莊穩重一點為佳。」瀕危雙手撐在椅子上，表情故作深沉。

「放棄吧，表象掩蓋不住你跳脫的內在本質。硬是要偽裝自己，自傳不就更難寫了嗎？」心魔記下閱讀的頁數，然後乾脆地闔上書，專心和瀕危說話。

「該不會就是因為你想要篩選出自己『端莊』、『穩重』的一面，結果挑挑選選後自卑的不行吧？」心魔歪斜地倚在懶人椅把手上，單手撐著下巴。

「你好了解我。」瀕危比出答對了的手勢。

「話說我一直很好奇，你怎麼有辦法總是認為自己一無是處呢？」心魔說。

「你到底是用什麼標準在評判自己的啊？」

「有無獲獎、評估能不能做到職缺的能力要求、是否勤勉自律，這些吧。」瀕危掰著手指計算。

「真世俗的標準。」心魔說。

「找工作不就是要用世俗的標準嘛。」瀕危說。

「都還沒做過，又怎麼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呢？」心魔說。

「人總有做不到的事，不想做的心情也會讓自己做不到。」瀕危突然消風了。

「一直催眠自己做得到，不留失敗和退縮的餘地，不也是很瘋狂的一件事嗎？」

「說的有理。反過來說一直催眠自己什麼都做不到，不也是很瘋狂的一件事嗎？」心魔說。

「你真的很擔心自己做不好，還不夠好。這樣難道不痛苦嗎？事情有沒有完成，完成品質如何也只是就事論事，不能作為人類無用的證明。不要把自己論斤秤兩計價啊。」

「如果這樣的觀念，也能被我深信著就好了。」瀕危沮喪地說。

「和自己有關的事，我都沒辦法客觀看待。」

「噠。」溫黃的燈光亮起。

勇氣莫名其妙地看著瞬間閉起眼睛，雙手死死遮住眼睛的兩人。

「啊，抱歉抱歉，我開燈太突然了。」勇氣摸摸後腦杓。

瀕危的手指張開一道隙縫，先讓眼睛適應微光，再慢慢撐大縫隙，直到接受為止。「因為今天的我們，是見光死二人組。」瀕危說。

「哈哈哈哈哈那我這盞燈點的真不是時候。」勇氣笑著走到櫃子旁，摸出零食一包一包拋給瀕危和心魔。

書房響起撕開包裝袋的沙啦沙啦，還有吃餅乾的喀擦喀擦聲。

「如果不當成和自己有關的事，只是單純在修改文章，自我懷疑的狀況會不會好一點？」接續剛才的話題，勇氣聽完概述後，接著問。

「嗚嗯，其實我是在一個疑問上卡住了。」瀕危說。

「是什麼呢？」勇氣一問，瀕危馬上就忘記疑問了。

「讓我想想...如果不能確定自己做得到就答應，那做不到時要如何負責呢？」就像在汪洋大海中尋找一條特定的魚，瀕危找了好一陣子才從腦海中看見疑問，然後再選擇適當的網-也就是語言，把它捕撈上海岸，轉變成聲音。

「辭職一鞠躬？」心魔說。

「說的有理。不過這不是太悽慘了嗎？」瀕危吐槽。

「不知道可以使用何種方式負責，會對你產生什麼影響？」勇氣問。

「這樣很難彌補我造成的損失，心裡頭非常過意不去。」瀕危說。

「嗚嗯，你真體貼，很在意會不會損傷它人利益呢。」勇氣觀察著瀕危的表情。

「因為我是以成果換取金錢，而不是去搞破壞的？」瀕危先是露出不自在的表情，而後突然放空，回神之後用很不肯定的語氣說。

「如果你跟其他人合作，會將任何人的不良成果視作搞破壞嗎？」勇氣問。

「怎麼會。」瀕危笑了。

「先不說成果只有適合不適合，很少有人想要故意搞砸事情吧。決策如果不適合解決當下的情況，那就趕緊調整成果去彌補就好啦。」

「所以我們剛剛吵架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心魔滿臉無語。

「欸，我們有吵架嗎？」瀕危滿臉疑問。

「吵你為什麼推三阻四地不想把自傳放到履歷上，還有莫名其妙地認為自己擁有搞砸所有事情的才能。」心魔翻它白眼。

「你不覺得自己根本搞錯重點了嗎？依照你的說法，所有的行為都是為了實現目標而從事的吧，達不成目標就調整，沒有對與錯；那麼所有懷疑自己做不到的理由也都不用理采啊。」

「因為不需要思考如何為成果負責，只需要專注在調整成果的方向直到結案就好。」勇氣嘿嘿嘿笑了起來。

「瀕危，這樣有解決你因為不知道如何負責，而產生的自我懷疑嗎？」

「...這麼說怎麼感覺我的擔心都是在做白工啊。」瀕危陷入頭腦風暴。

「沒有做白工啊，對於負責做法的擔心是真實困擾著你，如果能舒緩情緒那就太好了。」勇氣笑眼瞇瞇地說。

「這樣是否帶給你勇氣了呢？」勇氣感覺它真是選了個好位置，剛好坐在瀕危旁邊得以握住它的手。

瀕危的手蜷縮起來。

「呃，可能？」瀕危撇開頭，避開勇氣狡黠的眼神。

它還是很自卑。

會把注意力和擔心都放在自己有沒有資格爭取機會，會不會做不到、害怕給別人添麻煩上頭，這不是一時的「想開」、「發現做白工」就能改變的。

就像打結的毛線球，即使將線頭從一個活結中拉出，還有千千萬萬個活結和死結匯集成一顆打結的毛線球。狀態只改變了一點點。

「嘻嘻嘻。」看著想繼續逃避的瀕危，勇氣選擇繼續給它灌雞湯。

「看來剛才消彌的擔心還是有些微不足道？沒關係，現在做不到不代表未來做不到，自傳暫時還不合適，不敢展示出去也沒關係，總會等到你覺得不行了，硬著頭皮繼續嘗試的時候。在合適的時機出現那才叫做合適的機會啊。」勇氣故意歪頭去對上瀕危的視線，見它一驚，下意識躲閃，又不疾不徐的換邊，再繼續直視瀕危的眼睛，玩起捕捉眼神的遊戲。

「你們可真無聊，乾脆去遊戲廳完場雙人配合遊戲算了。」心魔看著兩人越玩越認真，瀕危向前向後左閃右躲，受限於勇氣的身高和牽住的雙手無法做出太大的動作，而站在書桌上的勇氣也時而站起或下蹲配合著追逐。

「咳咳，一不小心就。」瀕危身形一僵，假裝鎮定的鬆開手，重新坐好。

「有靈感了沒有？」心魔問。

「可以試試。」瀕危回。

「哇，心魔媽媽超嚴厲的監督著呢。」勇氣小聲嗶嗶，說完自己還忍不住笑出來，趕緊摀住嘴巴偷笑。

心魔看過字幕後很想瞪勇氣，不過它只能藉由平板的位置大概得知勇氣的位置，瞪平板未免也太蠢了，想想還是作罷。

「現在，不管你正在想什麼，硬著頭皮開始寫吧。就算缺少邏輯或規劃，今天也給我吐出一篇嘔吐草稿來。」心魔難得用了命令式語氣。

「期望總會隱藏在文字裡的，只有你寫出來，知道你想要什麼，才更容易根據線索去規劃你的目標、想擁有的實力、想達到的高度，照著適合自己的進度慢慢向前走。」

它可討厭規劃了。頭腦打結的感受一點都不好。

瀕危在心底默默吐槽。明明極度討厭消耗腦力的過程，但每次想到要明確目標時，都只想得到規劃這個辦法，也很喜歡用，受限於眼界和能力，遲遲跳脫不出迴圈。

瀕危的心情在害怕和假裝鎮定中來回擺盪。

光是想到要開始規劃，就覺得自己在說謊了，到底要如何誠實地包裝自己呢？做不到說出口的話不也是不負責任的做法嗎？

不對不對它要想的不是負責，而是調整，不停調整。

就像先前的它修改完履歷後再回頭看之前寫的推薦信，就覺得不合適了，這代表它進步了啊。

行動的過程也是進步的過程啊。

如果一直執著於「負責」的話，不就代表心靈已經僵化了嗎？

當一個人開始想「我不能沒有什麼」的時候，就代表過於依賴某項事物了。

瀕危一邊準備著要用到的資料和檔案，一邊亂糟糟地勸說著自己。

「突然想到，我還有一招可以傳授給你。」勇氣靈光一現，敲了下自己的手心。

「如果擔心『未來』的自己『又給人添麻煩了』，下意識想到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時，可以先試試看把『對不起、不好意思』換成『謝謝』，感謝他們的包容，你從這次試錯中得到寶貴的經驗，這樣聽者也會比較開心喔。」勇氣也忘記出處了，只有這個方法被它記下。

這樣是不是能稍稍安慰瀕危，以及所有和它一樣總是擔心影響它人的對象？

「那麼，謝謝你們聽我抱怨了。」瀕危對於讓勇氣、心魔承受它的負面情緒一直抱有愧疚之心，即使所謂的負面情緒也只是眾多情緒的其中幾種分類。

既然都是想要表現禮貌和內疚，那選擇大家聽了都比較舒服的說法來表達更好吧？

「......」勇氣覺得這個現學現賣有哪裡不太對勁。

「我並不覺得是負擔喔。」它說。

「道謝我就收下了，記得要改變，從根源解決觸發情緒的事件。」心魔直接地說。

「知道了，我會做點什麼的。」瀕危應下。

自傳寫著寫著，瀕危本來都有點放棄了，想說乾脆先把現有的版本替換上各人力銀行的履歷，結果它突然就開竅了。

晚安，今天瀕危在追求擔心白費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