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撞墙
鬼撞墙

揭露易富贤和反节育派造假,就跟鬼撞墙一般,一次次兜兜转转,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却怎么都撞不破那屹立如墙、颠扑不破的谎言与谣言。不过一想到这个国家的历史也是如鬼撞墙一般兜圈子,我也就释然了。

德先生,赛先生(4-2)

原来是村里老余家疯掉的大儿子,快三十岁了,是个光棍。

因为重女轻男,农村人普遍嫌弃女儿,尤其是那些女孩多的人家,生下女儿要么当场溺死,要么扔掉或者送人,要么就因为照顾不周而病死或死于意外,能侥幸活到成年的女孩少之又少。就这样,大山沟里一直都是男多女少,儿子多的人家虽然人前人后都很有面子,可是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就犯难了。而像余家这样的穷苦家庭,虽然只有两个儿子,要娶上媳妇就更难了。

农村人结婚早,前些年,余老大已经二十好几,娶媳妇的事儿还一点眉目都没有,家里愁坏了。他们到处托人,好不容易给介绍了一个有些痴呆的媳妇,虽说是半个废人,但只要能怀孕生子,余家也愿意要。可是,眼看就要结婚的时候,媳妇被人拐走卖掉了。倒霉的余老大,顿时成了村里人嘲笑奚落的对象,他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脑子受了刺激,就发了疯,村里人都叫他“余疯子”。

从那以后,他一见大姑娘年轻媳妇,就直瞪瞪地盯着人家傻笑。

两个女人被他吓了一大跳,胆小的田玉清直往杨翠花身后躲去。

杨翠花倒是不怕这余疯子,他虽然疯疯癫癫,痴痴傻傻,但并不会伤人。

“余疯子,这黑灯瞎火的,还在外面逛什么逛,吓死人了,还不快回家去!”

说着就拉着田玉清快步向前走去。别看杨翠花裹了脚,走起路来比温温吞吞的田玉清还快。这会子她只想赶紧把田玉清送回去,别让人看见,那两条腿竟然跟踩着风火轮一般,田玉清不得不一路小跑地跟在她后面。

余疯子还是只管站在原地,盯着她们远去的背影。

“呵呵呵呵,我要媳妇!”

杨翠花把田玉清送到知青点,进了屋子,点亮一盏油灯。屋里一溜大炕,以前能住下十来个女知青。如今炕上只有田玉清孤零零的被窝,挨着靠墙的角落。虽然才入秋,沟里已经寒气逼人,杨翠花摸了摸炕席底下,还有一点点热气,炕洞旁边还放着几把柴火,显然田玉清是在烧炕的时候被赵老根叫走的。杨翠花不顾自己怀有身孕,格外殷勤地往炕洞里塞了把柴草,点燃火,又另外抱来一捆柴火,帮田玉清重新把炕烧热,这才准备离开。

田玉清送她走到门口,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哽咽着说:“杨主任,你可一定要为我……”话没说完,眼泪又下来了。

杨翠花挣脱她的手,从兜里掏出一张手帕,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安慰她说:“你放心,那死鬼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别的不说,首先就对不住我,就冲这,我也跟他没完。”

田玉清点点头,松开手。

杨翠花顺手把门带上,又嘱咐一句:“你把门关好,我去找他算帐。”

田玉清插好门闩,回到炕沿上坐下。她不知道自己找杨翠花是不是做对了,可是村里只有杨翠花这个女干部,她一个外乡人,孤苦伶仃,除了杨翠花,她还能找谁呢?一场文革,摧毁了农村的基层权力机构,蚂蟥沟就是赵家的天下,就算她找别人,谁敢得罪赵老根?谁愿为她说话?

那天夜里,她梦见自己掉进蚂蟥沟那条小河里,无数的蚂蟥将她团团围住,一起吸她的血。

大队办公室在村子另一边,从知青点出来,杨翠花本来需要回到刚才的岔路口,再穿过大半个村子,才能走到那里去。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荒僻小路,绕了一大圈,也可以过去。此时天色已晚,在村子里已经不太可能碰到人,但为了避人耳目,杨翠花也顾不上自己那双小脚行动不便,顺着小路来到办公室。

值班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赵老根如雷的鼾声。杨翠花推开门,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她的怒火一下子被点燃了。

她将马灯放到桌上,冲到赵老根睡的炕跟前,一把掀开被子,揪着赵老根的耳朵,把他的脑袋从枕头上拎了起来。

赵老根睡得正香,冷不丁被人揪住耳朵,一个激灵就从炕上坐起来,本能地抓住那只揪耳朵的手,抡起巴掌就要扇过去。在蚂蟥沟,从来都只有他揪别人耳朵,没有别人揪他耳朵的份儿。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他老婆怒气冲冲的脸。

“死鬼,睡得跟个死猪似的。你姘头都找到家里去了!”

他的酒一下子醒了,两只手慢慢垂落下来。

“她……她人呢?”

“要不是被我哄着送回知青点,这会儿早闹得全村都知道了。”

杨翠花从地上捡起赵老根的衣服裤子,扔到他怀里。

“肮里肮脏,赶快穿上,回家去再跟你算账!”

赵老根穿上衣服,锁好值班室的门,两口子朝家里走去。赵老根走在前面,步子趔趔趄趄,两条腿还不怎么听使唤,杨翠花提着马灯跟在后面。

穿过村子,来到那个岔路口,杨翠花停下脚步,举起马灯,朝四周照了照。

“咋啦?”赵老根有些费劲地转过身问道,右腿被左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刚刚在这里碰到余疯子了。”杨翠花低声回答。

“那个疯……疯子傻不拉叽的,怕他啥?”

“万一他告诉别人,那可就……”

“嗨!他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还能咋地?”

“说人家,你自己这会儿还不是这样。”

杨翠花嘀咕着,赵老根没理会,两口子继续朝家里走去。

这一路上,赵老根骚扰走路还不稳当,脑子却清醒得很。他一直都在琢磨,回到家该怎么跟媳妇交代。尽管他在村里八面威风,可是他媳妇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家里他有时还得顺着她。而且她现在又怀上孩子几个月了,说不定肚子里是个带把的呢,可不能把她气着。再者说了,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错在自己,他得先过了杨翠花这一关,才能再说别的。

两口子一进正屋,赵老根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他老婆的腿。

“翠花,是我错了!”

“这会儿知道错了,早干嘛了?”杨翠花压低了声音说道,她怕惊醒了孩子,也怕大吵大嚷地被邻居听到。

“都怪我今……天喝得太多,一见那女人,就……就那个啥了。”

“我一天到晚家里家外的操心,你倒好,在外面花天酒地。”

“我也没……办法,公社领导,都爱喝个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不陪着……喝,还能在蚂蟥……沟混下去吗?我混不下去,你们娘几个可……吃啥喝啥?再说了,要不是你怀上孩……子后不让我近身,我也不至于……”

“你倒有理了!我说一句,你就有十句。你说我跟你这么多年,闺女都四个了,我图个啥啊?”

“你要是肚……子争气点,早点给我生个小子,也不……至于这样一个接一个……地生,是不是?”

“你还怪我?!为了生个小子,我啥办法没想过?这些年看了多少医生?受了多少罪?生小子的偏方吃过多少付?我都数不过来。也不是我不让你近身,怀上这一胎后,我感觉跟前面几个就不一样,八成是小子。要是一不小心把孩子弄掉了,你又要怪我。俺们做女人的,容易吗?”说到这里,杨翠花就低声抽泣起来。

一想到老婆肚子里可能是个小子,赵老根就不再顶嘴了。

“你说得对,都是我……不对。怪我,都怪我。”说着,赵老根左右开弓地抽起自己的嘴巴来。

看着他自己抽了自己几个耳刮子,杨翠花的气渐渐消了。她拉着赵老根从地上站起来,故意把还不十分显形的肚子向外挺了挺,坐到炕上。

“事情已经这样,再埋怨谁都晚了。咱们还是想想办法,怎么把这事给搪塞过去。”

“我跟你想一块儿了。”赵老根蹭到炕上,盘腿坐下,说话也不结巴了。

“依我看,咱还是得把那女人从这村里弄走,要不然早晚是个祸患。”杨翠花在他对面坐下。

“我也这么想的。”

“那我问你。她上工农兵大学的事有谱没有?”

“咳,我今天到公社里,就为这个事情呢。你猜怎么着,咱村那个北京来的男知青,叫德胜门的那个,他爹是个高干,前些年被打倒,听说要不了多久就要重新出来了。谁要攀上这个贵人,这辈子要啥有啥,嘛都不用愁了。所以公社里几个领导一合计,决定把咱村知青上工农兵大学的名额给他了。”

“可是那个女人咋办?”

赵老根从炕桌上探过头去,对着他老婆耳朵嘀咕了好半天。

听完他说的话,杨翠花叹了口气。

“暂时也只能这样对付着,不过时间一长,恐怕就瞒她不过去了。”

“到那时候啊,她真要把这事捅出来,咱就死活不承认。再说了,蚂蟥沟,是俺们赵家的天下。”赵老根弯起右手食指,敲着炕桌说。“她一个弱女子,在咱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还能把俺怎么着?她要敢闹,咱就说她搞破鞋,为了推荐上大学故意勾引我。把她的臭名声传出去,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杨翠花沉吟着。

“俺觉着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人家是城里人,万一她家里知道了这事,到上面告你,那可咋办?”

赵老根听了这话,嘿嘿一笑,心里想,为了回城,那些更厉害的女知青,在他面前都得乖乖听话,服服帖帖,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何况懦弱的田玉清呢!

当然这些想法他是不能让自己媳妇知道的,田玉清并不是被他霸占的第一个女知青,那更是决不能让媳妇知道的,于是他说:

“这女人的底细,俺和公社的领导都清楚得很。她父母是阶级敌人,早就畏罪自杀了,有个哥哥也跟家里脱离了关系。她现在就是孤身一人,在城里也就那么一两个远房亲戚。因为她父母的缘故,躲着她还来不及呢。老实说吧,这女人在俺们手里头就是一团泥巴,俺们想怎么捏就怎么捏,想踩到脚下就踩到脚下。”

杨翠花还是觉得不妥,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好说:

“算了,先就这么着吧。天也晚了,闹了一夜,我也累了,先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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