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撞墙
鬼撞墙

揭露易富贤和反节育派造假,就跟鬼撞墙一般,一次次兜兜转转,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却怎么都撞不破那屹立如墙、颠扑不破的谎言与谣言。不过一想到这个国家的历史也是如鬼撞墙一般兜圈子,我也就释然了。

德先生,赛先生(4-1)

赵老根当上革委会主任没几年,他老婆杨翠花也靠着他当上了村里的妇女主任。

杨翠花的娘家在距离蚂蝗沟几十里地的石头峪,那里比蚂蟥沟还要偏僻,山高土薄,穷得连饭都吃不起。由于交通不便,与世隔绝,在1950年代,村里仍有裹脚之俗,因此杨翠花从小就裹上了小脚,长大之后想把脚放了,但她的脚已经变成畸形,去掉裹脚布,那几个已经断掉的脚趾头,就不肯安分守己地被压在脚掌之下,尤其走路出了汗时,在鞋里滑溜溜地挤来挤去,竟然比缠着裹脚布还要难受,于是她就一直裹着个脚,一直不肯放。

就跟中国的绝大多数偏远乡村一样,蚂蝗沟也盛产光棍。赵老根都快30岁了还娶不上媳妇,后来经人介绍了杨翠花,饥不择食,也不嫌弃她是小脚,就娶了她。

七十年代中后期,不生出儿子誓不罢休的赵老根两口子已经生下四个闺女,杨翠花肚子里已经怀上了老五,也就是后来的赵大可。

那一年,天刚入秋,一天夜里,月黑风高,赵老根到公社开会还没回家。杨翠花带四个闺女吃过晚饭,安排孩子们睡下,正在屋里收拾,忽听到大门上隐约传来敲门声。

起初杨翠花以为那是风刮起石子儿打在门上,或者是院门外那棵树的树枝刷到门上,没理会。可是过了一小会,那敲门声重新响起来,杨翠花定神仔细一听,“得得……得……得得得……”,声音不大,似乎有些迟疑不决。

杨翠花寻思,如果门外是赵老根,那一定是响亮的“咚咚咚”,还要大喊一声:“开门!”可是都这个时辰了,赵老根还没回家,谁会来敲门呢?

她正琢磨着,那敲门声再次响起,“得……得得……得得。”比刚才急促了几分。

杨翠花仗着自己在村里谁也不怕,点亮一盏马灯,走到房门口,壮着胆子,大声问道:“谁啊?这三更半夜的。”

“是我。”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怯怯的声音。

杨翠花听出来那是插队的女知青田玉清。这些日子,为了工农兵大学的事情,她没少往赵家跑。

杨翠花心想她一定是又来找赵老根的,于是说道:“老赵还没回家呢,你明天再来吧。”

田玉清半晌没吱声,然后才回答说:“杨主任,开开门,我不找赵主任,我找您有点事。”

杨翠花有点不耐烦了:“都这么晚了,明天再来吧。”

又是一阵沉默,接着田玉清又恳求道:“杨主任,求你开开门,我有急事。”说话声里带着几分呜咽。

杨翠花只得朝大门走去,嘴里还在埋怨:“这都啥时辰了,能有啥急事啊!”

打开大门,杨翠花举起马灯一照,不禁叫出声来:“妈呀,你这是……”

门外,田玉清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满脸泪痕,在摇晃不定的马灯灯光下,活像个女鬼。她低声叫了句“杨主任”,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杨翠花不愧是久经阶级斗争考验的老党员,她顿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很快冷静下来,将田玉清一把拉进院子,关上大门。

两人进了正房,杨翠花拉着田玉清在炕沿上坐下,用一只搪瓷缸子给她倒了杯水,缸子上面印着几个血红的毛体大字:为人民服务。

看着田玉清喝了口水,杨翠花这才挨着她在炕沿上坐定,问道:“好好跟俺说说,这是咋回事?”

“杨主任……”田玉清吸了吸鼻子,把搪瓷缸子放到炕桌上,用手背擦擦脸上的眼泪。

“今儿晚上,我吃过饭……刚收拾停当,准备睡觉,这时……这时……”田玉清欲言又止。

杨翠花拉住她的手,“没事,你放心说吧,妇联是咱妇女的家,有妇联给你撑腰,什么牛鬼蛇神都别怕。”

“这时,赵主任找我到队上去……去谈话……说是为工农兵大学的事情。”田玉清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杨翠花心里一惊,但还是故作镇定地说:“然后呢……”

“到了队里的值班室,他就……他就……”田玉清说不下去,又抽泣起来。

“老赵……老赵把你……?!”杨翠花又惊又气。

田玉清用一只手捂着脸,点点头。

杨翠花气得七窍生烟,腾地一下从炕边站起来,在屋里快步走来走去。

“没想到这死鬼干出这种缺德事来。瞧瞧多好的闺女,他怎么做得出来!”

田玉清只是哭个不停。

过了半晌,杨翠花渐渐冷静下来。她在田玉清身边坐下,搂着后者瑟瑟发抖的身体,安慰她说:“大妹子,这事俺跟那个死鬼没完。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个公道的。这会儿天晚了,你先回去歇着,我到大队值班室去找那个死鬼算帐。”

说着,她打来一盆洗脸水,让田玉清洗掉泪痕,又拿出梳子帮田玉清把头发梳理整齐,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一身簇新的衣裳,递给田玉清。

“这身衣服是我才做的,都没穿过,你先换上。你还是大姑娘,别让人看见你衣服撕破了,说你闲话。”

田玉清点点头,顺从地换上衣服。

两人收拾妥当后,杨翠花提起那盏马灯,锁上大门,送田玉清回她住的地方。

知青点在村外的一个山坳里,两座平房,一座在沟的南边,是男知青住的,另一座在沟的北边,是女知青住的。以前曾经有十来个知青,后来通过招工和上工农兵大学等等途径,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田玉清和一个男知青德胜门。

田玉清的父亲原本是民国时代的一个小企业主,一兄一弟都在共产党获胜前后逃离中国,只有他,因为受到红色思想欺哄迷惑而留在国内。反右期间,她父亲因为说了几句实话,被打成右派。文革初期,夫妻二人被几次三番地批斗抄家,儿子也和他们划清了界线,不再联系,到女儿田玉清十几岁时,夫妻俩不堪屈辱,双双自杀身亡。

德胜门的父亲是老革命,在文革中被整下台,一家子都跟着倒了霉,他妈三天两头被红卫兵揪去陪他爹挨斗,兄弟姐妹几个也被发配到偏远地区当知青,他妈心疼这个小儿子,想方设法把他弄到这个北省的偏僻山沟,虽然也是穷乡僻壤,但毕竟离家近一点。

他们俩都因为家庭的缘故而失去了回城的机会。不过,德胜门虽然受父亲连累,却自认为是根正苗红的革命后代,与田玉清这种终将被历史淘汰的资本家子女那是有天壤之别的。从前村里知青还很多的时候,他就从不与田玉清这样的人往来;如今知青点只剩他们二人,为了避嫌,他就更是对田玉清鄙而远之了。至于田玉清,本来就不是活泼好动的人,再加上家里遭遇一连串变故,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因此两人虽然命运相似,隔沟相望,却跟陌生人差不多。

话说杨翠花和田玉清快走到村口那条通往知青点的岔路时,黑地里冷不丁蹿出来一个人,一见到两个女人,就凑了过来,发出一阵傻笑。

“呵呵呵呵,我要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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