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纬1度的肯山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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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城记04:答案在哪里?

亲爱的小小刘,

当我把这周想和你说的用便利贴一个个贴在墙上后,我发现他们竟然可以连成一条线,像流动的泰晤士河一样,将我在课堂上、讲座中以及生活里的观察和感悟融为一体,汇聚为生命之河。

你还记得吗,第一封信中我提到英国的杂志《the big issue》是由流浪汉售卖,以此帮他们自力更生。你猜街友们除了可以卖杂志,还能干什么?这周我就体验了一把街友当导游的unseen tour(另眼游伦敦)。

见到Viv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她嘴唇边的圈圈猩红,不知道那是胎记还是流浪岁月留下的伤痕。很快,我又被她比我还稀松的头发吸引过去,金色的头发趴在她的白皮肤上已经奄奄一息,但她竟然倔强地将这些老弱病残举起来,凑成一个细绳般的朝天马尾,居高临下地检视这座城市。

Viv是挪威人,1975年来到伦敦,后与一个丹麦人结婚,但是16年前因为情感破裂而流浪街头,先后住过伦敦十多个街区。她带我们游览的“景点”都是她曾经的家。比如在学校附近的花园,她指着一个已经属于别的流浪汉的凳子说,这曾经是我的。但是这个家没有“门牌号”,怎么宣誓主权呢?

“要是有其他人过来睡,周围的街友看到就会把他轰走。”同处一个空间,境遇又各有相似,这种情况下建立的社群,要比我们这些住楼房的人与邻居之间的情感紧密很多吧。

公园对面是一座写字楼,每天晚上都有慈善机构在门口派发救济物,多年前的一天Viv正在排队,一个不认识的街友走过来说“有一天我要娶你”,Viv第一反应是这个人不是喝多了就是疯子。不过曾经的疯言疯语现在再看就是海誓山盟,因为这个街友后来真的成为了Viv的伴侣,两人一直牵手到现在。

一路上,我放佛拿着放大镜,读着这个城市细枝末节里的故事。Viv既能将街头雕像的历史娓娓道来,也能指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子,介绍某位曾经睡在这里的街友。穿梭在城市各个角落,她也见到过不少名人,比如在《哈利波特》里扮演邓布利多爷爷的理查德·哈里斯。

此时我们就站在老爷爷长年租住的酒店楼下,几步远外就是他经常去的酒馆,老爷爷去世前,Viv常常在那里和他聊上几句。

“他是个很好的人。”Viv喃喃地说,像是怀念故友一般。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人对街友都如此友善。1999年伦敦有3000多名街友,现在这个数字超过1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2010年政府修改了社会福利体系,导致拿到救济金的周期变长,很多人因此流落街头,自杀率也有所提升。

我们站在一条长长的拱形走廊里,Viv说这里曾经一个挨一个能睡200多人,但现在政府把很多这样可以睡觉的门洞都安了栏杆和铁门,到了晚上大门一锁,谁也进不去。一些长椅还特意用扶手分成两半,防止街友在此留宿。也许在一些人眼中伦敦是包容的,而对另一些人而言,它变得越来越像吝啬的葛朗台。

2个小时的游览,始于伦敦的艳阳,又被忽而落下的雨点打乱脚步,最终归于华灯初上的喧闹。这样的一次游览每人是15英镑,街友可获得收入的60%,剩下的40%作为机构培训更多街友的经费。作为游客,既能支持街友就业,又能获得一座城市阴影里并不阴暗的故事,可谓是共好模式。

但并不是所有发心良善的举动都能实现共好。比如流行于伦敦以及欧洲多个城市的剩食分享软件olio。人们在app上把自己家里多余的食物和用品拍照发出来,如果你有需要就联系分享者。

但是这种经过算法推送到用户手机里的信息,真的能做到公平吗?并且剩余物是真的到了有需要的人手里还是爱占小便宜的人手里?就像慈善组织在学校免费发放午餐,为什么来排队的反而不是经济有困难的学生?这些人很可能正在餐厅、超市打工,排队的时间成本对于他们而言更加昂贵。

伦理问题不仅存在于生活的各个角落,在工作中也在拷问着人性。比如这周我去听了BBC曾经驻中东的记者Jim的分享。

他从1975到1990年一直在贝鲁特报道黎巴嫩内战。有一次和同事经过一个联合国负责的哨口,工作人员让他们捎上一位伤情严重已经不能行走的妇女,Jim上前去扶她,旁边的摄影记者对他说,你从我的照片里出去。

作为记者,拍出一张好的照片是头等大事,但是作为一个人,我们能放下妇女的手吗?很多人习惯用职业定义自己,却忘记了我们首先应该做一个“人”。

提到人,我这周见到了从英国都铎王朝一直到当代流行明星的各种人,不是在电视里,而是在“国家肖像画廊”里。

画廊里的“人”实在太多,为了不产生审美疲劳,只能凭着第六感挑选那些对我“说话”的作品。比如这个像被人诅咒一样的自画像。起因是有人奉承地说画得很好,画家听后竟然气愤地“自毁容貌”,但马上又后悔了,于是把画又收藏起来,我们才得以在60年后看到画中画,听到弦外音。

画廊还将当代的人物穿插进古人的肖像中间,比如将电影暮光之城里的一幕与19世纪初的一个牵手铜像并列,细节中透露出古今的共振以及英国人的幽默。

在繁重的课业负担下,稍有喘口气的功夫我就直奔肖像画廊,是因为以“肖像”作为主题的博物馆并不多。去年和英国摄影师老马合作的白塔寺人物日历中,老马也一直在用“肖像”形容他拍的照片。

英国石油公司还与国家肖像画廊合作,每年举办肖像画比赛,培训青少年画肖像。从素描人物的毛发、神情到用颜料一层层上色,在漫长的创作过程中,画者应该对人和人性会有更多体悟和尊重,而参观者停下脚步,端详人物的表情、动作、感受画框中人物的心理活动,也是在无形中培养同理心。

互联网社会,媒介的无缝连接并没有加深人与人之间的理解,肖像的意义在这个时代显得更加深远。我们的教育中真的可以多应用这种艺术手法。

有人通过静态记录人物,也有人选择拿起摄影机,比如我参加的一场名为iron snake(铁蛇)的预告片放映会。导演是津巴布韦和中国的混血艺术家Sekai,她记录了中国在2017年建成的蒙巴萨到内罗毕的铁路,对沿线居民以及在铁路上工作的当地人的变化。

“中国”两个字在和发展有关的场合中常常被提起,特别是中国在非洲以及南亚的投资。比如在南南金融合作的分享中,来自曼彻斯特大学的研究员pon就提到中国企业几乎垄断了老挝和乌干达等国的水坝建设。

以老挝为例,2016年老挝在湄公支流上建了40个大坝,到2020年还会再建50个大坝,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由中国企业负责。

一个国土面积不大的国家有将近100个大坝,这背后是什么在驱动,又是以什么作为代价呢?希思罗机场要增修一条跑道就有英国市民团体以破环环境为由到皇家司法院前面抗议,那这些大坝地区群众的声音在哪里?pon说她有一次和非洲某国的政府官员交流,对方高兴地说,50年前我们门前总有激进人士示威,进都进不了门,但是现在一个都没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中国的对外发展很容易被西方扣上新殖民主义等各种颜色的帽子,但是在iron snake的分享会中,前央视的新闻主播Shirley认为,巨大经济利益背后,中国也在冒很大风险,万一这些政治不稳定的国家更换政府,中国的投资很可能就打水漂了。

复杂的发展问题没有一个标准答案,就像我曾经笃定的NGO领域参与式发展的工作手法现在在课堂上、阅读中也被老师和学者从多个角度批判。

这次求学之旅,应该不会为那些困惑我的问题找到一个“答案”,而学会如何深入且辩证地思考,也许才是我真正需要的答案吧。

下周见!


亲爱的大赛

这个周末真是有点担心了,以为学业本来就很忙,又参加各种活动,睡眠肯定严重不足,再加上天气变冷了,就是担心你生病了,那可是雪上加霜啊,所以千万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并确保她是健康的,这样才能干你所想干的事……。

周末那个街友当导游的活动真是挺好的,接地气,并跟着她们参观她们曾经的、一个一个的、没有门牌号的‘家’,那将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啊,五味杂陈吧。

你在学校学习之余尽量抽出时间参加自己感兴趣的丰富多彩课外活动,真的挺好,既丰富了课堂之外的生活,同时也可以更好的了解这座古老、会说话的、有故事的人和城市,

又是一周的总结和心里活动的记录与分析,虽然占用了一些时间,但从长远来看还是值得的,但如果是太忙、时间太紧,也可以2周、三周写一篇,不必陷在自己套上的枷锁里,过于在乎形式,把自己弄得过于疲惫。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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