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樹的流浪之歌
直樹的流浪之歌

一名喜歡戲劇與跑步的日文翻譯, 一名熱愛旅行與書寫的街頭藝人。 民謠|書寫|行旅|全馬|劇場 Matters文章索引: https://nice-crayfish-628.notion.site/d848efa3d05d45b5ba89ebbaee03a020

搭便車到你家┃芬蘭

我揮揮手,目送Sampa開往奧盧,回到他自己的日常。而我則繼續豎起拇指,等待下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從沒想過搭便車,竟可以搭到別人家住一晚。

自從進到芬蘭,交通方式從火車改為搭便車,住背包客棧改成住沙發主家與搭帳蓬後,我與當地人交流的時間便大幅提升,旅費也得以繼續控制在預算內。時間卻好像變了個人,每分每秒的刻度,逐漸模糊成白天與黑夜,凝聚在與人交流的每句話語中。

在遇到Sampa之前,我在名為奧盧的城鎮,被沙發主Jarmo招待了整整三天。我們分享著速食咖哩,與他媽媽親手做的美味蘋果派。我告訴Jarmo自己如何在一天內搭了7輛便車,才終於平安抵達他家,娓娓道起一路的發生。Jarmo則帶我去聽了奧盧的重金屬樂團,逛當地的圖書館與跳蚤市場。

不捨離開Jarmo家,重新踏上旅程,當意識到這般心情時,我人已在路上了。原想直接走到高速公路旁攔車,但怕又遇上警察告誡,便繼續往市區公路的方向走了將近4公里,最後才決定在巴士站招車。

而這一招就是兩個小時。

在公路上傻傻等著人停下

始終豎起大拇指,看著一輛輛車緩慢通過卻視而不見,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樣。

就在等到懷疑起人生時,終於出現了願意載我的好心人。他說一個小時前就看到我站在那,處理完手邊事情回來幫我,而這條路基本上都是往市區,幾乎不會有人開上高速公路。

到高速公路上方便招車的地方後,好心人便打道回府了。我繼續招起今天的第二輛車。

這次不到二十分鐘,一位熱心大叔便停了下來。聽到我正在長途旅行,好奇問起各種問題。

「你一定要今天到羅瓦涅米嗎?」大叔問

「沒有。」我回答。

「不然你來住我家吧,我可以招待你。」大叔若無其事地說。

我一度以為是不是聽錯,天底下居然有這麼好的事?搭便車還順便找到沙發主?不是要把我帶回家殺來吃吧?

一個小時後,我來到了一個完全唸不出名字,如果不是因為Sampa,我這輩子絕對不會造訪的小村落。

Sampa的家

Sampa招待我進屋後,便彈奏起管風琴。因常被基督教拿來使用,難免有些刻板聽覺的管風琴,在他手中卻像海港生鮮般鮮明而活躍。原來Sampa彈了四十年的管風琴,從他一進屋迫不及待坐到琴前的架式中,便不難感覺到,他對管風琴的滿滿熱情。

我的旅伴阿愣與Sampa的管風琴

Sampa今年60歲了,我親眼見證著,他擁有管風琴相伴的美好人生。

我不遑多讓,在他邊忙著準備晚餐時,也拿出吉他彈唱幾首給Sampa錄影,讓他跟朋友有茶餘飯後的話題可聊。

晚飯後,我們便去他家外頭另設的三溫暖室沖澡。

搭個便車被人招待回家?我內心仍質疑天底下怎有這等好事,一進到三溫暖室,我還妄想Sampa該不會另有所謀……。當他在我們裸體泡完三溫暖,開始要用水盆沖身子時,Sampa接過水盆往我身上猛淋,好讓我能趕快把身體擦乾淨,但被洗髮精弄到眼睛睜不開的我,腦中不禁開始擔心著:這樣不要緊嗎?

是我想太多了。

幫Sampa淋完水後,我們回到主屋裡,各自做著自己的事。即使晚上九點了,天仍然大亮著,黑夜彷彿忘記要回家。Sampa提議說要不要去湖邊看看。我們散步到湖邊,當我看到清冷中的陽光輕輕灑在湖面,時間與不停竄動的念頭,都與湖水一起靜止了。

晚上九點與Sampa在湖邊散步

這裡是否有點接近天堂呢?

回程聊到我們都喜歡跑步時,Sampa便突然提議我們跑回去吧。 腳步跟著這位年屆60的芬蘭大叔跑著,心裡有種說不上的奇妙,感覺我們不是幾個小時前才認識的。時間的流動快到,我還沒能細細品味這些珍貴片刻,吹完冷風回到溫暖臥室的安逸,就帶我進入了夢鄉。

隔天一早六點,我又聽見了管風琴聲。Sampa在華麗彈完一首曲子後,透過房門精神奕奕地大聲跟我道早安。

這是我人生中,最與眾不同的起床號。

我們一起享用美味鮭魚配麵包當早餐,Sampa狼吞虎嚥完後,趕緊跑去繼續彈琴。我一邊吃著挪威鮭魚,配著芬蘭風的管風琴,多麼奢侈的早晨。

七點一到,我們整裝出發,Sampa載我到攔車的地方,我揮揮手,目送Sampa開往奧盧,回到他自己的日常。而我則繼續豎起拇指,等待下一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對我而言,流浪旅途裡最危險的,也許是讓一個個完全陌生的人,輕易走進你的生命。你卻明白自己這一輩子,再沒機會見對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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