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快跑
莱拉快跑

一些生活日常、思想片段。

[小說習作] 未命名(4)

「該不是想吐苦水吧?我不會站在你這邊。」愛迪生笑得促狹。

「不敢。」西恩也笑了。

拿出兩隻凍至結滿冰霜的玻璃杯,沿著冰球倒入威士忌,冰球輕輕撞擊玻璃發出清脆叮叮聲音。

西恩把沙發上的外套扔到另一頭再坐下,而愛迪生不拘束,盤腿坐地板上更覺自在。

「我們家事繁雜,還望你體諒。」

西恩一時不知怎樣答話,說穿了也不過是職責所在,他不希望他誤會。

「我跟奧莉維亞是為著別的事情有拗撬。」

「一定是你錯。只管賠不是就好。」

「謹遵囑咐。」

西恩心中也有疑惑,問愛迪生為何偏是藝術公司。

「簡單來說,專業行先。」愛迪生指指自己。

西恩恍然頷首,不想愛迪生卻大笑不止。「連律師也認可的答案,足夠安全有效。」

他等他解答內情。

「爹地對藝術品一向有濃厚興趣,只不過像他那樣白手興家,藏品再多也被認為是附庸風雅。」愛迪生輕描淡寫,末了不忘自嘲。「你看,我轉讀藝術也算不上為所欲為。」

「世上本就沒有無限自由。」西恩說。

「你打擊人的功夫真是一流。」愛迪生沒好氣。

西恩以笑掩飾。要他說出心底話,不可能。

「藝術品價值幾何也罷,放在家中無人欣賞也不過是和天花板階磚地一樣的裝飾,還比不上每天更換的鮮花。」

「倒不如受人目光洗禮,可能更顯尊貴。」

「務必配先進保安防賊與小人。」

「你專考慮現實問題。」

怎可掉以輕心。他快變身成童話書中的神經質王子,用一個玻璃罩保護心愛玫瑰免受風吹雨打日曬霜凍,遠離世間一切危險。

「奧莉維亞想知你最近動向。」

「北角一間舊戲院將要清拆,找了專家評估改建做展館。」

「那邊是舊區。」

「我最憎美術館故作遠離塵囂高不可攀姿態。」

有些任性說話得出自靚人之口才尤其名正言順。西恩不禁好笑,不自覺伸手撫摸那張意氣飛揚的臉。「不透露些風聲,她當你日日遊手好閒。」

「她早習慣我不務正業。是你看不過眼?」愛迪生挑眉看他。

西恩打趣道:「是,乾脆請你影印、收發文件,好不好?」

「好啊,時薪不低於法例規定,絕不加班,還有,不可佔用工時向我提供專業服務。」愛迪生說完,等西恩反應。

除了法律事務他沒有多餘藉口可以見愛迪生。連這一個夜晚也是意外所獲。

「明天準時來報到,遲一分鐘便扣工錢。」

愛迪生料不到他答應。「我只返一至三呢?」

「沒問題。」一星期有三天見面,可謂恩賜。

「好一份肥差。等我幫你發佈到網絡,應徵者一定踏破門檻。」愛迪生輕鬆用玩笑化解,西恩識趣地轉移話題。

醉意漸漸上頭,愛迪生等家中司機來接。

「我最近都在畫室,你可以代家姐來查實。」上車前,愛迪生說。「她嫌那區空氣污濁,不曾到訪。」

 「她沒有疑心。」

「我知道。她有她的壓力。」

西恩目送他乘車離去,忍不住嘆氣。

過了兩天他找到奧莉維亞,送上以瓷盅盛著的蒸蛋。

「你怎會知道這個?」奧莉維亞果然立刻笑逐顏開,不消半刻已經吃光。

「是愛迪生。他說你比較貪吃。」西恩淡然道。

「什麼?他自己更麻煩。一定要太平館的梳乎厘,若果餐廳未開,雲姐要做出一模一樣形狀味道,徒手發泡打到手痺。」奧莉維亞不服氣。「我這蒸蛋比起來根本就是小兒科。」

西恩打聽過,太平館的食譜其實很簡單,只是要靠經驗和花些氣力。但烘焙本身也是一種玄學,哪怕精密計算過份量時間按部就班,成品也未必如預期。

他知道自己心急。愈心急愈做不好。做不好,便沒有理由登門造訪。他是同自己較勁。

幸好奧莉維亞一通電話解救他,要他陪同回陳宅出席家宴。

第一次見愛迪生作盛裝打扮,剪裁合身的禮服顯得他更俊朗軒昂,教西恩一時半刻也失神。

陳先生坐著輪椅露面,和家人拍了幾張照片後又再由看護送回房間休息。西恩被奧莉維亞領著和陳家其他長輩親朋問候寒暄,兜轉幾圈下來,都不見愛迪生的身影,似乎拍完照便不知躲到哪裡去。

宴席開始時愛迪生才手執一杯酒徐徐出現,向長輩敬酒後不久又悄聲無息離席。西恩找到機會問雲姐,她猶豫片刻才道:「少爺在花園。」

西恩尋去,先見到三隻雪橇犬輪流追著球跑,然後叼起回到坐在石階上的愛迪生身邊,他再把球扔出去,來來回回。

他身邊的酒杯已快見底。

「別喝太多。」西恩走到他身旁坐下。

愛迪生拿起酒杯遞到西恩嘴邊,咦,沒有酒精味道,他抓著他的手把杯中液體飲盡,原來是蘋果汁。

「白白擔心你。」愛迪生聽了只是笑嘻嘻,把空杯子放到另一邊。

「你該回去,不然他們會說你失禮。」愛迪生說。

「我本不是上等人,失禮一次兩次又有何相干。」西恩覺得這刻才舒展放鬆,他看著愛迪生的側臉想,傻子才回去。

「哪裡有什麼上等人,大家合演一台戲。」這一次愛迪生奮力把球扔得更遠。

「你餓不餓?」西恩忽然問。

愛迪生搖頭。

「廚房在哪裡?帶我去。」西恩起身,把愛迪生也一併拉了起來。

「去廚房幹嘛?你想偷吃?」愛迪生既好奇又好笑。

「哎,把我想得那樣猥瑣。去了就知道。」西恩見他有了興致,心亦略為安定了些。

宴席還在繼續,廚房如戰場。二人穿梭在廚師和幫傭之間,找到所需廚具及材料,躲到一旁開工。

西恩脫去外套,捋起袖子開始動手製作。

愛迪生看了一會兒,驚叫:「你要做梳乎厘!」

材料份量和製作步驟一早爛熟於心,西恩做得專注,把成功失敗的念頭拋到腦後,反而水到渠成。半小時後從焗爐裡捧出完美膨脹如焦糖雲朵的巨型梳乎厘,愛迪生如孩子般拍手歡呼。

二人把梳乎厘端到花園,一人一把圓形湯匙舀著吃。熱乎乎的甜品如棉花糖入口即化,檸檬與雞蛋味道融合齒頰留香,不知不覺間一勺接一勺,柔軟至舒心。

西恩頓時明白為什麼這個梳乎厘會成為愛迪生的comfort food.

「西恩,多謝你。」愛迪生看著他的目光帶笑,語氣真誠。

西恩彷彿初次聽他直呼名字,無比留戀這一刻。

雲姐找到他們,把西恩遺下的外套還給他。「余先生,你再不回座要教大小姐難堪了。還有少爺你——」

「我已經醉到不省人事。」愛迪生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你換件襯衫再去。」

西恩這才發現襯衫上沾了不少食材汁漬。

「雲姐,我帶他換衫,五分鐘。要是再問起你就說,余律師發現那爛醉如泥的女友弟弟,放著不管怕他會摔死又或會淹死,惟有獨力搬他上樓安頓。」愛迪生嬉笑沒正形。

「少爺,若你還未成年我一定掌你嘴!」雲姐勞氣。到底也是長輩,愛迪生立即柔聲安撫她一番,然後著西恩上樓。

愛迪生擺出一疊簇新白襯衫供西恩挑選。「各品牌尺寸有差異,你先試穿。」

西恩試到第四件才得以肩膀合身,他從鏡中看到愛迪生在床上睡成大字型,有些好笑。方才還見他坐著發表意見,轉眼就已經躺倒。

西恩走近,他應拿起外套穿上便離去,但他的腳卻像有自主意識般釘在原地。

他知道愛迪生並未睡著,僅僅閉著雙眼,已足夠隔開一個世界。

愛迪生原本梳理整齊的頭髮已經有些凌亂,跌了幾縷在眉額,那堂天生桀驁不馴的濃眉讓他看起來並不容易親近,而鼻尖旁一粒小小的痣又顯出孩子氣的可愛,若然薄唇抿著勾起嘴角一笑,輕易令人心動搖。

西恩俯身以指背掃過他的臉,他願為這種不法的美貌擔下多重罪責?

愛迪生睜開眼,昏黃燈光下顯得出奇地清亮。「你還不去?」

見西恩沒有回答,他坐起身再問:「要我跟你下去?」

「你睡吧。」西恩拎起外套,朝他笑笑,然後離開房間。

愛迪生重新躺下,手邊碰到西恩換下的襯衫,他拿起蒙著頭,吸了口氣。

甜品的香味已經淡了,餘留的是西恩身上木香香氛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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