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拉快跑
莱拉快跑

一些生活日常、思想片段。

[小說習作] 未命名 (1)

西恩從一開始便已聞到圈套的味道。

三個月前的深夜,奧莉維亞甫踏入酒吧門口,已引來全場男士注目。她是稀客,美如女神,怎麼會突然造訪這處?

她和女伴徑直走到西恩這桌,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期間視線時不時投在西恩身上。

要深究關係,他和她份屬中學校友,她的出身和美貌一早傳播於學界,而她當然不會知他姓甚名誰。

當晚尾聲他們已交換電話約下一次見面。

無外乎兜風吃飯看戲,和尋常交往不一樣的是,約會陳家大小姐必然見報,沒幾天他的祖宗六親九族都被刨得清清楚楚公開展覽。

雖然西恩自認身世清白沒有見不得光的角落擔心被人揭開,只是男人攀高枝的名聲在華人社會怎麼算不上好聽。風言風語傳入耳裡,他假裝聽不見。

就連敬重的師父也叫他來問話,他順水推舟帶上奧莉維亞一起赴約,表明對這段關係的態度。

當晚奧莉維亞帶西恩回寓所,他滿以為要發生些什麼,結果是接獲超乎他想像於十倍的炸彈。

寓所裡還有另一名女子,當紅女星克莉絲提。原來這段才是真真正正一段認真的關係。

西恩哪怕早估計到奧莉維亞接近他是懷有其他目的,也料不到真相會令他這樣難堪。

她要西恩繼續假扮其男友,瞞天過海,掩人耳目。

至於酬勞,財產塵埃落定時不會虧待他。何況她將克莉絲提的存在也吐露,是留給他把柄讓他寬心。

接下來她會帶他回本家,與繼母見面。

西恩提醒奧莉維亞,如果她確定要師父代表她打官司,還要下很多功夫。

她表示志在必得。

大富之家可有真正的親情?西恩為她感到唏噓。以利益得著計算,他的自尊受損程度可謂輕微。

奧莉維亞原本約他回陳宅晚餐,結果在前一日致電來道歉,說要改成午餐。

他知道這是女主人展露顏色的小技巧,他這外人又能有什麼意見,惟有跟同事商量,擠出空檔赴約。

這頓午餐並不輕鬆。尤其得知他職業是律師後,女主人話裡有話。

吃到一半外面傳來嬉鬧擾攘,片刻後見一名英俊青年拖著三隻巨型阿拉斯加雪橇犬衝了進來。

青年赤裸上身,從頭到腳濕漉漉,卻帶著一身陽光氣息。那三隻雪橇犬跟他一樣濕透,興奮地吐著舌頭。

他捋了一把濕髮,笑容燦爛語氣似蜜糖:「媽咪,家姐也回來啦。咦這不是家姐的男友?真是一表人才,比報紙上還帥氣。你好你好。」

是奧莉維亞的異母弟弟愛迪生。常出現在城中報章雜誌的花邊新聞,見到真人便知原因。

女主人對著他態度立即變得縱容。「有客人在你這樣像什麼話,快去換了衣服來吃飯。」

奧莉維亞也喚他:「小心感冒,去把吹乾頭髮。」

「不吃了,我約了朋友。你們慢慢吃。」愛迪生忙著應付愛犬,一邊探頭望了望餐桌。「紅酒牛扒可是雲姐拿手好菜,余生多吃一點。」說完便又同愛犬玩鬧著上樓。

此後餐廳內的氣氛鬆弛了不少。西恩暗暗覺得神奇。

「無論情況出現什麼的變化,絕不能把愛迪生牽扯進來。」離開陳宅後,奧莉維亞跟西恩說。

西恩有些意外,想不到她真心愛護這個弟弟。「那是他親生母親。」他提醒她。不認為半姐的血緣比得上骨肉之情。

「他全心維護我,令我獨立之前在那個家也不太難過。」奧莉維亞說。「為了家中和平,他擅自從商科轉讀藝術,從此精於玩樂。父親把大部份生意交予我打理,他只擔心我太操勞沒時間談戀愛。」

「可能他根本沒有商業天份。」

「不必父親捐助一分一毫便考得名校商科全A的尖子生,你說他沒有商業天份?他很聰明,更重感情,所以父親也隨他去。而且也知道我倆今生不會為敵,什麼事都可商量。」

西恩沒有再接話。一旦開戰,陳家哪個人可以置身事外?他相信奧莉維亞不會不明白。

他又隨她去醫院探望陳先生。意識時有時無,靠儀器維持生命,不知要等誰大發慈悲一聲令下才可以安然長眠。

奧莉維亞說要跟父親獨處說些體己話,西恩出去等候,聽到私人看護在一旁竊竊私語。

「只得少爺天天來。讀新聞,讀小說,還帶來黑膠唱片播。」

「所以哪管報紙寫什麼,我也歡喜他。」

「他讓我們不許跟任何人聲張,連太太也不行。」

「噯,中秋那晚叫著爹地流淚,我也看得眼濕濕。」

「其他人只知道拍照宣傳,恁地虛情假意。」

這時奧莉維亞行出,她們才閉上嘴。西恩看她一臉矜傲,想提醒她留心那弟弟會得收買人心。

「你才見過他一次,怎麼總是針對他。」

「就是才見過他一次,我為何要針對他?是你當局者迷。」

最後是不歡而散。過了幾日奧莉維亞又帶他回陳宅,好似非要他好好對愛迪生重新評價一番才罷休。

這日愛迪生帶了一班年紀相仿的朋友在家中開派對。車開入私家路中段已聽見震耳音樂和喧嘩。

管家來迎接他們,說太太去酒店做SPA後會至劉太太家中打麻將,安排他們到樓上房間用膳,不會被外人打攪。

「叫愛迪生來跟我們一起吃。」奧莉維亞說。

西恩在陽台上看那群男女把紅酒香檳啤酒統統倒入桶中,然后見人就潑。愛迪生的白襯衫一片狼籍,他卻哈哈大笑跳下泳池。

過了廿分鐘,愛迪生換了潔淨整齊衣著上樓來,見到奧莉維亞立即跟她擁抱。「家姐你經常回家才好。」

「要是天天這樣吵鬧,我可不想回來。」

「我馬上叫他們滾蛋。」

「先吃飯吧。」奧莉維亞拍拍愛迪生的臉笑道。

「余生話很少。」

「叫我西恩就可以了。」

愛迪生迎著西恩的目光衝他一笑,不動聲色地把擋在他面前的湯勺移去適當位置。噯,這個人不荒唐作樂的時候的確讓人易生好感。

「安德魯說你有意回公司幫忙?」甜品上來時,奧莉維亞問。

愛迪生一臉詫異。「胡說,我已收到拍賣行offer, 下個月就去報到。」

「薪水幾多?夠你吃喝?」

「我賺多賺少也不會影響吃喝呀。」

「回公司幫忙不好?給你自由。」

「拍賣行請我又不是看我文憑,是因為陳家人脈,才不會留難我。」

西恩聞言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很少聽到後代坦然承認依靠家族關係獲取便利,個個草包恨不得發頭條上電視強調靠自己、憑實力,教人嗤笑。

他們用餐過後下樓發現那些年輕男女已離開。奧莉維亞看向愛迪生,後者只管笑嘻嘻道:「家姐要常回來。」似是想到什麼,接著說:「在家中約會也好,不用擔心記者。」

奧利維亞轉頭看西恩,他不置可否。

「律師是高尚職業,有些閒人最愛對人品頭論足,和他們計較有失身分。」愛迪生親暱地拍拍西恩膊頭,儼然已把他當成家中一份子。

「你會不會擔心得太多。」奧莉維亞有些感慨。「只有你為我擔心。」

「怎麼當著男友面前說這種話。西恩,真難為你服侍我們大小姐。」愛迪生嘖嘖道。然后表示要留給他們二人世界,飛快開了跑車出去。

過了數日,陳先生被接回陳宅休養。兩姐弟被傳媒追訪,就連西恩也不能倖免。有記者言辭刻薄,問此舉是否代表陳先生已時日無多。

愛迪生一個箭步向前揪出該記者,把相機撥落在地,拳頭招呼上面頰。

吿他侵害人身的律師函隨即就來,奧莉維亞著西恩幫他辯護。

「醫生報告顯示原告收到的身體傷害屬於輕微,很大機會可簽擔保守行為免於起訴。只不過對方操控媒體資源煽動輿論,還是得小心應付。」

「愛迪生不肯道歉。你也看了現場錄影,那記者惡言在先。」

「在多數人眼裡家財萬貫就是原罪。放心吧,我會處理。」

她給西恩一個地址,他尋去,是一座矗立在填海區的工廠大廈。電梯到頂層,走出去還有另一座獨立電梯,需要視訊通報主人開啟。

西恩踏出電梯,映入眼簾便是落地窗外遼闊的海港暮色。只是隱約的淫靡聲浪傳來,教他尷尬得無法專心欣賞。

過了一陣他見到玻璃反射身後有人跑過,他呆了數秒,發現那竟是一個金髮洋漢。

接著愛迪生抓著一瓶水邊喝邊走出來,只著內褲,一派自若地從地板拾起牛仔褲穿好,再拾起T恤套上身。他生得不算高大,持續運動練得一副勻稱身材,平時被衫褲包裹只讓人覺得瘦,不知內裡也是好風光。

「坐吧。」愛迪生說。然而偌大室內並無一張凳,可見平時也不招呼人客。

似乎看出西恩的疑惑,他笑笑,率先跳上那張闊而長的巨大石頭桌子,然后拍拍旁邊的位置。

西恩只走到他跟前,遞給他文件。「你看看有什麼問題。」

此時暮色將盡,室內沒有點亮燈火,只借得戶外一些光線可辨方位。

愛迪生沒有接過來看,好似與他無關。「家姐會交給你處理,就由你決定。」

西恩點點頭,把文件放回公文包。他該走了。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奧莉維亞說你最近很少回家。」

愛迪生聳聳肩。「工作做不完。」

這個藉口確實容易交差。但西恩知道另有原因。「你之前日日都去醫院探望,風雨不改。」

愛迪生眼神一變,犀利如箭。看來他並非只懂沉溺享樂的二世祖,恐怕城府也很深呢。

他沉默半晌,索性臥倒在桌上,沒頭沒腦吐出一句:「人若然沒有心肝多好。」

「醫生、看護、律師,哪有我的位置。靠近一步,就問我有什麼要求,要不要做書面記錄。」

「要是握手也能標個明碼實價,事情便好辦很多吧。」

原來錯怪他。西恩為自己汗顏,為他惻然。

「安東尼和你會好好幫家姐嗎?」咦,連師父那邊也去打探了,卻從不曾表露過。

「我們會盡力。」西恩鄭重地說。

愛迪生聞言一笑。西恩覺得眼睛此時已適應了昏暗,看什麼都清晰了些。

告別了愛迪生,西恩急衝入電梯才敢放鬆呼吸。腦海裡仍是那張笑眼熠熠的俊臉,教他為自己的心跳失常而膽顫。

出了大廈被晚風一吹,西恩頭腦頓時冷靜不少。這對姐弟的私生活都有不為人知的暗角,他無意摻和。把雜念胡亂塞到腦後,他決定回辦公室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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