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村上春樹，仍在

因著《第一人稱單數》的出版，村上春樹的大名又再次出現在不同媒體，而且將版面霸佔了好一陣子；大家亦因著譯者的轉變而開展了不同方向、維度的討論︰有人覺得新譯者令村上的作品變得更平易近人，但失卻了村上的味道；有人則指自己最初接觸村上的書時，譯者也根本不是賴明珠，從而指出，所謂「正統」，很多時只是大家看得不夠遠、想得不夠深。

嚴格來說，我不是材上迷，看過的作品不算太多，無資格去數歷史、評好壞，亦覺得閱讀這事就有如味覺，各有喜好，根本不能以同一把尺去量度。所以，好或不好，自己心中有數即可。縱使如此，村上春樹之於我，卻一直是個不一樣的名號，甚至可以說，構成了一部分的我。

最初接觸村上春樹，是在我高中一年級的時候——記憶清晰，是因為我用以開啟這道回憶的鑰匙並不是某一句村上作品的摘錄，也不是他的某一部作品，而是一個人。一個視村上春樹為偶像，繼而不斷創作小說，希望「如果某一天也能寫出如村上那種小說」的人；同時也是一位循循善誘，教導學生要關心社會、批判思考不同事物的高中國文科老師。在他的推薦下，我有的沒的，似讀非讀的看了好些村上的作品，這當中有些是買的，但更多是每天中午時段，和同學吃過午飯後，在悅書房「打書釘」時看的。

悅書房其實不叫悅書房，它的正名是「悅書房圖書禮品」。是的，就是那種半賣書半賣精品文具的小店，所以當你在靜靜看書時，總會遇上附近學校的小學生來買文具，看貼紙。雖然如此，卻無減我對這小書店的熱愛，因為在當時的澳門（其實今日也是），這樣一個靜靜看書的空間，著實不多；會容許我這種「只看不賣」的學生在一直「打書釘」的店，更是少之有少。加上地利之便，悅書房輕易拿下了當時我心目中最喜愛書店的榜首。

就是這樣，這位老師用他手上那無形的線，將我與村上春樹、悅書房連起來，而冒著村上大名而走進悅書房的我，最後卻沒有把視線只停留在村上，而是逐步拓展，開始讀起各種不同種類的圖書，也開始思考不同的議題。有時我會想，這一切其實不是必然，反而更像是村上筆下那種某個時空下，不同事物神奇碰撞而迸發出的偶然機遇，只因該名老師最後沒有留在學校，而是往另一個更廣更闊的範疇走去、至於，悅書房嘛，也在我高中畢業後的幾年內步出了歷史的舞台，成為一眾澳門書迷的回憶。

在那些還能自由往返港澳的日子裏，我有時會在回澳的時候，走到悅書房的舊址去看看，幻想著自己會再次抓住那個神秘的機遇，回到悅書房尚在的時空裏，繼續有一本沒一本村上的看下去。但事實一次又一次證明，小說畢竟是小說，書店已然結業，我和老師也因著人生的種種際遇，而永遠無可能回到當初那種恣意談閱讀、論時事的相處；這些都是事實，大家也改變不了。

店沒了，人變了，但村上春樹和他的作品，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