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佬
光頭佬

80年代人。喜歡讀書。不希望被看見的文字工作者。

【微型小說】還來得及後悔嗎?

我從中環車站轉車到機場,拿著護照,等了整天,他沒現身。“你所撥打的號碼暫時未能接通,請在……”掛斷,重新來過。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直到夜色淹沒機場外的天空,我茫然了……

我以為我找到了人生與愛情,結果沒有,我只是把自己弄得更糟糕。

若不是他傳來交友請求,我已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廿五年,歲月把我從少艾催化成一個中年大媽。現在的我有自己的家庭、孩子和看起來美滿的婚姻生活,我也覺得自己是幸運的。他的交友請求是這平淡生活裡,刺破虛假表象那層膜的刺兒,不痛不癢揭破了我多年的偽裝。

在一個深夜裡,我見他仍掛在線上,隨手敲開了我們的第一次對話。文字往返,在閃閃發光的電腦熒幕上,像一發不可收拾,被點燃炸開的情緒火藥,我的心情如朵朵璀璨煙花,我知道煙花易燃、危險,可我輕易就為這剎那的美麗,傾倒。

剛開始我們只在某商場的星巴克見面,後來次數漸漸頻繁,我乘著丈夫出差、孩子上課、上才藝班時與他會面,日子久了,話題漸漸脫離世俗常規,用雙眼和話語揭開衣服與肉身,直達內心深處。有一回,他問了我怎麼也忘不了的往事:“你記得我們在體育室門板上一起寫下的愛情誓言?”我假裝枯索良久,心底卻高興得不得了,他還記得!但我沒說,怕輕易承認會讓他以為我有多在乎:“根本沒那回事吧?”充滿質疑的話語是我的刻意鋪陳。

每次見他都是一次慾望的挑逗,有多害怕心底便有多大的膽量去壓制那脆弱。他牽起我的手說:“如果可以穿越時空,我要帶你回到過去。”坐在梳妝台前畫眉時,想起他的話,停下手,我凝神注視鏡中的自己。

我害怕這張臉!我怎麼可以背叛丈夫,怎麼可以輕易毀掉兩個孩子的幸福家庭?我皺眉,閉上眼,但我必須離開這沒有激情的牢籠。他說得對,愛情燃盡的婚姻是墳墓,裡面沒有清新的空氣和水。可是,我曾經深愛我的丈夫。我的出軌是為了證明什麼?是慾望的魔鬼在作祟,還是理智被他的話衝昏了頭?或者我只想追求做個女人……不!我想擁有做一個人的自由。

那晚我帶著被激怒的情緒離家,丈夫與我為孩子升學的事情大吵。我堅持孩子念國中,丈夫堅持讓孩子讀獨中,我為他的經濟狀況著想,丈夫責備我不知民族大義,是個沒有見識,只念到中五就畢業沒腦袋的蠢婦。在丈夫眼裡我是蠢婦,但在他我卻是風姿綽約的情人。

酒店那晚,他問我是否願意隨他遠走高飛到杜拜發展?我全身一股被感動的暖意遍布,鬱積多年被家庭這無形繩子捆綁的情緒,如滔滔江水滾滾奔流地向他傾訴。“你帶我一起走?”漆黑中我問他。他笑,笑聲裡充滿甜蜜美夢。

我不要道德束縛!

我分多次匯了十萬令吉注資他的公司,每次匯完款,我們就在不同的酒店床上輕咬著彼此的耳朵,聽他述說到杜拜之後,他要給我的美好生活。他說:“等在杜拜的一切穩定了,再回這裡跟你老公爭孩子的撫養權好不好?”我沉默,不過很快的臉上就釋放出寬慰笑容,稱讚他為我著想。這時候的我,只想找回愛情的甜美,我不要道德或各種倫理沉沉地束縛著我自由的人生。

——後悔還來得及。

——不後悔。

離國前夕,我把家裡打掃乾淨,連平日最不喜歡清理的馬桶也徹底洗淨。跟丈夫冷戰已數月,我對丈夫的情感已轉注在他身上,我願意把剩下的人生和財產押在他身上,只求幸福過完下半生。臨睡前,我看一眼床頭擺著的全家福。我心底生起一陣刺痛,是良知在責備我,是兩個孩子快樂眼神在質問我,他告訴我,卑微地活在大男人主義的家庭中,為何不找一個讓自己快活的新人間呢?

我從中環車站轉車到機場,拿著護照,等了整天,他沒現身。“你所撥打的號碼暫時未能接通,請在……”掛斷,重新來過。我在人來人往的機場,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直到夜色淹沒機場外的天空,我茫然了。腦子從一開始的亢奮到沮喪,內心建立起來的種種逐漸崩潰。等我清醒過來,他已帶著我存了十五年的錢、我夢想的下半生,連同我的靈魂,一併帶到無止境,我去不到的深淵,找不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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