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頭佬
光頭佬

80年代人。喜歡讀書。不希望被看見的文字工作者。

曉雲的車廂

她是個有要求的女人,太矮長得太平凡的男子她是怎樣都看不上眼的!待她走出車廂,另一群人蜂擁地往車廂裡面推擠,那一瞬,她站住了,那個男子並沒有跟她下同一個站……

輕快鐵一到站,坐在車廂裡的人全都魚貫而出。那些還站在門外等待進入的人,似乎有些難堪、無奈地往車廂裡面看。黃曉雲便是這站在車廂外的人。傍晚六點,她結束完今天的工作,收拾好辦公桌,拿著杯子倒茶水間清洗,順道上了個廁所,之後到老闆娘的辦公室交代一些隔天要做的事情,接著便下班走到輕快鐵站去了。

黃曉雲。單身。三十歲。她長得不太好看,但也不壞,就是很平凡的樣貌。那頭烏黑長髮跟別人的一樣,嘴唇有些黯淡,臉蛋雖然白皙卻長了一些雀斑,但好在她遺傳了她母親的眉毛,那彎彎的眉,看上去漂亮,從小大人們都這樣說:“曉雲的眉毛漂亮!”有時,她站在鏡子前,看著鏡中的自己,回想起這句話,內心總感慨時間溜得太快,前陣子回鄉度假,那個曾經讚美過她的劉叔心臟病發過世了,那瞬間她知道這世上不會再有人說她漂亮了。

曉雲的日子跟一般人無異,等到輕快鐵車廂裡的人都出來之後,她和其他人一同努力地擠進車廂裡。從這一站要回到她的家其實不遠,只有七個站。然而,一旦上了車廂,當車廂的門緊閉的時候,黃曉雲突然覺得這家忽然就遠了起來。車廂裡的冷氣,呼呼的吹,她把手機從手袋裡拿了出來,戴上了耳機,開始聽韓國流行歌曲。

中午在辦公室裡,她跟坐在隔壁的陳小姐聊起了韓劇,兩人說著說著,不由自主地忘掉了手頭上的工作。是後來,坐在她倆後頭的男同事起身假借借東西的名義,告訴了她老闆娘在辦公室裡看了她們許久,曉雲才悻悻然地收拾起那滿腔分享的熱情,回到電腦熒幕上,繼續輸入那一筆筆該死的資料。

這份工作她做了近三年,回想起27歲那年轉換工作時,身邊許多人都覺得她的舉止實在讓人覺得難以理解。明明在獨中當老師可以輕鬆應付,為何要在27歲這種不上不下的年紀,才來換工作?曉雲沒向任何人解釋,她離開柔佛,然後來到吉隆坡。

輕快鐵一站站過,人和人的際遇也如此。曉雲把視線從手機上抽離,看了一下站牌,心底默數還有幾站才到家?她算著算著,還剩下三站,心底嘀咕,怎麼那麼快就要到了?接著,她看了看輕快鐵裡的人,有個男子的手機,綁了個大大的中國結在手機上,她盯著那男人望,心底想,其實他長得不錯,不知有沒有女朋友或者已經結婚了?

這麼一樣,她就覺得自己的貞潔像是被什麼給玷污了,要給學校的訓導處記大過。可是一想到這裡,她便又笑自己的迂腐,都已經不再是老師了,幹嘛還想著那些正經八百,為人師表所要遵守的道德規範呢?

然,她到底在學校裡當了四年的老師,雖然現在轉行了,但和從前教過的學生往來時,那群學生仍然不改口地叫她老師老師。有好幾回,幾個調皮的畢業生還刻意探聽曉雲公司的電話,打去作弄她一番。她當然氣炸了,但想到那群兔崽子可愛可憐的模樣,她的心就酥軟了起來,彷彿那電話是個無傷大雅的兒戲,無足以教人心底介懷。

輕快鐵上那把熟悉的女聲又報了一次抵達站點的地名,曉雲將耳機摘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那乾燥的表層,讓她有些不適。但很快的,她又注意起那個男子,他站在輕快鐵門邊,雙眼發呆,走神的樣子。她時不時偷偷望他一眼,然後猜想他會不會跟她同一個站?然後她走前去跟他自我介紹,說出自己的電話、住家地址、身份、年齡以及乏善可陳的過去……想著想著,她就笑了。這點幻想,就這樣供奉著她的青春年華直到華髮叢生了,都不願從那醉夢中清醒。

不知不覺,曉雲要下的站就到了。當輕快鐵停下,門打開來的那一刻,她刻意地走近了那男子的身邊。從他身上,她聞到一股濃濃的古龍水味,不過,她沒想到這男子竟然比她想像的還矮。

她是個有要求的女人,太矮長得太平凡的男子她是怎樣都看不上眼的!待她走出車廂,另一群人蜂擁地往車廂裡面推擠,那一瞬,她站住了,那個男子並沒有跟她下同一個站。曉雲只是呆愣了一會兒,眼神中透露出一些不捨。若問她,不捨什麼?是那個男子嗎?她只是嘴角輕輕牽起,然後一笑。

“不知道。”她輕聲說出這句話。然後,她從手袋裡拿出智能卡,隨著人潮漸散的尾巴,在出站機器前輕輕將卡放在掃描器上,嘀嘀兩聲她就從這個站離開了,留下那近二十分鐘的遐想在車廂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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