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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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寫作人及愛書人

翻譯《斐多》與歸途,紀念楊絳先生

鍾書先生唯一的女兒錢媛因病去世。98年,鍾書先生離開了。仨失散了。1999年,楊絳做了如下決定,根據英文翻譯本,柏拉圖的對話錄《斐多》,六萬餘字。之前已有二位譯者已根據希臘文翻譯了《斐多》。

這更多是要回歸到生存的意義。

路,要走,活著,要勇敢,提筆,要安靜。

說起之前二個有哲學根底的人,用了哲學觀點來翻譯,楊先生采用了「非哲學話語」,就不再出奇了。捶字堅而難移,結響凝而不滯。無關於哲學思辨的若干辨證,而是與蘇氏一同走向歸端。

楊絳可能想領悟天鵝之歌,於諸多生死意緒中以蘇氏之魁奇,煉成的風骨。走向死亡,是如何可能?可以如何走過去,如同向生命終結之意義朝聖,一樣。縱使送別作為你生命一部分的人時,不同尋常的悲喜交集,然而,這人也是自身,既然他們期待離開這個世界,等命運召喚就動身。肉體本身如同牢獄,依附沉重的肉身,承受對他人乃至世界的虧欠及債務。分離的懼怕,是肉身未完成償還的沉重,但是看清楚,形式或有轉化,靈魂始終不滅,期待重逢的靈魂欣悅終止了懼怕。親人離開,有如最後苦刑,宋美齡在蔣經國(非親生)都離開後卻悲痛莫名,她在103歲時曾大喊「為什麼上帝就不帶走我,身邊的熟人都離開了。」

之後楊先生寫《我們仨》道 : 「我們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棧,家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歸途的另一個家,是重新邂逅之所。

他在譯序中寫道:

「後人心目中的蘇格拉底的哲人形像大部分是柏拉圖所創造出來的。」

糾纏在靈魂的辨證,也許令我們錯過了很多背後對存在意義的細語,楊絳用私人生命歷煉的文字直指死別之間直接之感悟。楊絳想學習,如何心平氣和。如果最後苦刑是償還肉身的虧欠,也許勇敢是個出路。蘇氏第子予他逃逸到其他城邦,或是保持緘默不與人爭辨求知,蘇氏自知此般餘生無異苟且偷生,自困另外一種牢獄。在弟子斐多的對話中,一次過的問及生命種種,生意義為何?自殺容許否?存在絕對美善嗎?

這都可能是老先生耄耋之期,在經驗了大大小小政治風波及劫數,內地文學理念的扭曲,或是最終家人分離都在問的問題,到最後,詰問與芸芸眾生並無二致。

《斐多》末尾,有很多人為了他悲劇般的死,落下滾燙的淚。蘇氏說,「你們這是什麼行為嗎 …… 因為我聽說,人最好是在安靜中死,你們要安靜,要勇敢。」 現在楊先生算是古驛歸程,重聚了。愚純像我們眾生者,為其淵識博雅,吾等須知「無知之知」,於厚實人格的感召,我們深深地同情同理,予以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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