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章 白鷺夜驚魂（2-21-3）

  「媯盤大人呢？」刑部姬態度丕變，羞赧忸怩問道。我滿頭問號，說：「妳認識媯大哥？」禽滑轉扇輕敲我手臂，我沒意會，大剌剌說：「剛說拿到座敷墊的，就他。」刑部姬遽然臉色一沉，鐵青咬牙說：「你竟派他去找阿國和靜那兩卑賤風騷的妾侍！」禽滑連忙拱手施禮，安撫道：「公主誤會，我家鉅子⋯⋯。」刑部姬怒道：「閉嘴！」霎那，猝變鬼樣，血口利牙、青筋黑爪，兩隻鬼爪朝我死命抓來，我側身偏頭、滑挪數步，輕鬆化解攻勢，刑部姬不死心，出勢愈凌厲，連劃帶戳，立誓捅我成馬蜂窩。

  目的為取阿菊盤，無需傷人，接連幾招攻勢，摸清刑部姬的怒氣來自媯盤，我趁隙一蹬腳後躍，盈足鵠降，距兩尺處停落，大聲說：「停停停！事情結束後，我命令媯盤親自來見祢好不？」刑部姬聽此承諾，停止行動，喜道：「說話算數！」石姥不禁憂心告誡：「公主請自重。」

  「解釋？」我冷眼問禽滑，禽滑低笑說：「何必解釋，就那樣。」我笑道：「這女人真瞎。」禽滑搖頭：「是『這些』女人真瞎。」我故作吹口哨，禽滑再八卦一筆：「瞾夫人派烏龜佬和我來取阿菊盤，巧遇『妖怪搶親』，烏龜佬救下刑部姬。」我搔了搔頭，說：「媯大哥英雄救美，結局刑部小姐姐因此愛上他⋯⋯你確定不是瞾女士安排的戲劇效果？這麼老掉牙的橋段，別說戲劇圈，言情小說都不屑寫。」禽滑苦笑：「無法確定是否瞾夫人安排，但無法否定是她鍾愛的戲劇效果。」我內心乍湧愧對玄異圈的軫概，得幸大姐墨薔梢，性格翻版太爺爺，溫潤謙和、心憫蒼生；二姐和我，一個美貌無腦（墨薔銀），一個懶惰散漫（我），論詐智、評高計，非使壞的料，更比不上瞾女士。三個孩子沒一個完整複製她。

  刑部姬回復原貌，羞答答問：「媯盤大人這些年可好？」我決定做壞事，說：「當然好，愈發地有熟男魅力、王者風範，刑部姬妳芳心可可，要好好和媯大哥表達清楚，否則他日理萬機，很難閒下來思考你們的未來。」刑部姬幽道：「他不來，我離不開城，如何表達。」我拍胸脯保證：「墨薔鉅子允諾妳，不怕，他定會來。快劃下道，怎麼才讓我們借走阿菊盤。」

  刑部姬再次以扇骨拍掌，從兩端迴廊，各小跑步出一隊女子，俱身著素白和服，揹弓套弽，腰繫裝盛箭矢的壺胡籙，端莊威武。刑部姬道：「射箭贏『白鷺女弓隊』。」

  「十四、十五、十六⋯⋯。」我數，共十四名弓箭手，禽滑問：「數什麼？」我稀奇說：「連同刑部姬、石姥、阿菊，加上弓箭手和侍女，沒想到這麼多女幽靈聚一塊兒。」禽滑道：「祂們靈力薄弱，唯如此自保。」我冷笑：「也有女人膽子大得很，肆虐各方。」禽滑遮扇抿嘴笑道：「你指瞾夫人？」我笑說：「屁！有種你在我媽面前再說一次⋯⋯我當然指楊婉妗，女版『翟流』。」

  「我親自訓練的白鷺女弓隊，箭術卓越。阿菊往空中拋盤，雙方搶攻，箭矢貫穿盤中心，釘於石柱不破不落，多者為勝。」刑部姬驕傲地說明規則。須知箭矢力道強勁，擊中陶瓷玻璃之物，何能不碎，且要穿盤釘於石柱上，不能掉地，考驗精準度、平穩度外，還得防禦對手偷襲，我十分乾脆認輸：「我做不到，我方派禽滑選手上場比試。」刑部姬冷笑，言詞擠兌：「聽聞墨薔鉅子光采迫人，如今一見⋯⋯哼哼。」我笑說：「祢哼哼我幹嘛呀，祢不也派石姥、阿菊，還有白鷺⋯⋯什麼鬼弓隊。將帥無能、累死三軍，我和祢不可閑著，我們比吃姬路名產，穴子壽司。」刑部姬噗嗤一笑：「嘻嘻，你好玩，好，比吃穴子壽司。」

  侍女掌燈，鋪妥座席，我和刑部姬入座，矮几擺滿壽司、漬物和葡萄酒，美味豐盛，鬼請吃飯，新鮮！

  「開始吧。」刑部姬命石姥施術，石姥一聲吆喝，一根莫約十米高、一米徑的圓筒型鬼瓦石柱，破土拔出，地基礎石般挺固。

  白鷺女弓隊，右七會離「伏竹弓」、左七會離「三枚打弓」，兩類弓俱由木頭和竹子複合製成，長逾兩米，十四張弓齊列，甚為壯美，弓箭手穿插站立或蹲踞，陣形頗似正、反雁行陣，女弓隊長施令，全員起箭矢，箭矢模樣殊緻，鯱鉾金鏃、鴟尾紫根，足見女兒家製器巧思。

  禽滑旋身施術，恢復艷紅色窄袖束腰繡花嫁衣袍；髮纏半幅紅紗蓋頭。容妝亦異：蛾眉蝶唇、翅羽花鈿、斜紅面靨，他左捽翠鬢，右持桃紅圓羽羲扇，裊亭嬌逸，眾女見狀，無不目瞪口呆。「接著！」我倒杯葡萄酒，甩將，酒杯平飛，禽滑振扇，開、闔、托、轉，擋卻酒杯去勢，再兩指夾扇停酒，下腰蹲腿，接連三次魚臥鷂翻，銜杯仰飲，竟腔起京劇《貴妃醉酒》媚態，他眸頰染醺，柔媚不可方物，道：「芳樽香篘，月支藤紫，謝酒。」

  刑部姬見禽滑韶顏曼睩、麗勝女子，擔憂問道：「媯盤大人會不會愛上禽滑釐？」我正狼吞虎嚥一貫大壽司，噎住，忙灌酒敲胸，久久才緩過氣，咳嗽說：「咳咳，咳咳，噎死我了⋯⋯祂們是死對頭，不會。」刑部姬歎氣說：「兩人一開始針鋒相對，爾後相戀也是有的。」我嘀咕道：「不是，妳平常都看啥狗血劇？」

  禽滑恬靜淡笑，抖袖，青花瓷瓶滑出，他拔蓋潑灑，南瓜花蜜彎濺如虹，沾染全身長袍，甜膩盈香，禽滑踢掀裙擺，螽蟴鈴尋蜜飛出，或繚繞若披帛，或歇停袍上，似金鈴鑲綴！禽滑輕道：「七蟲衍生術──宜爾子孫，螽蟴羽兮！」左掌拇指扣無名指，食指、中指、小指則緊壓右手內腕，結「饕餮屠人印」，右掌驟翻，羲扇陡然變成一張三米長的絳羲稚宇弓！

  此時阿菊正逐一將厚盤子拋入空中，禽滑足履「窫窳景凱步」，彷彿鹿蹤蛇迹，纖影迷離、綽約婀娜，隨螽蟴鈴飄揚無拘，一履一帛裂、一踩一玉碎，輕靈悅耳。白鷺女弓隊續發鯱鉾鴟尾箭，箭雨籠罩禽滑。螽蟴鈴自分兩團，成左右腳踏，托禽滑騰空不墜，翻、彈、旋、盪，巧妙躲避箭雨。 

  「雕蟲小技。」禽滑瀟湘江水送凌波，羅襪絕塵。他掌套鹿弽玉彄，足點螽蟴鈴，一個翻彈，弓已搭七箭，滿弦勁射，七條銀紅倏光，恣意綻放。以一擊二，紛紛打落鯱鉾鴟尾箭，並同時穿盤釘柱，七面厚盤子猶魁杓七星──標誌於天樞、天璇、天璣、天權、玉衡、開陽、瑤光七方位。

  我咬著穴子壽司，忍不住起立，鼓掌叫好，禽滑神鬼箭技，例不虛發！白鷺女弓隊將箭矢瞄準禽滑，我大驚，鉅子令已扣掌內，禽滑笑說：「不急。」

  螽蟴鈴心連意貫禽滑，不必命令，自變隊形，竟成繭狀，托禽滑更往高處，破繭散開，化作金光熠熠的飄帶，而附近躲藏的螢火蟲，儼然受螽蟴鈴誘惑，竟衝入玄幻戰場裡，夜空下，流金燦藍交錯，加之禽滑袍裙紅影幢幢，眾人均不自覺淪陷魔幻中，滿足耳目之欲。禽滑一記凌空翻捲，絳羲雉宇箭旋射，分毫不差，箭箭劃刺女弓隊眾女之手，祂們受疼丟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