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12)

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12)

  岑景仁漠然說道:「諸葛公子還有些什麼別的,送上來便是,囉唣得緊。」諸葛昂意味深長朝一名侍僕使眼色,那人躬身退下,等了好一會兒,又領八名年輕僕役,抬一几轎入廳。


  轎上擺放一座澤透的紗罩冰壇,刻功精細、鏇鏤鑿銼,再飾以玉石和鮮花,霧氣騰升,猶臨仙境。光祿寺保存各地年歲上繳之貢冰,如此一塊大冰,隋帝、蕭嬪、楊素等皇親國戚每次食用,僅椀盛碎片,一日不過一椀,月餘方食盡,而諸葛昂竟奢靡競富至此,建造冰壇。諸葛昂得意道:「昔有石季倫鐵如意,敲毀王君夫珊瑚樹的豪舉,今有我諸葛昂『小憐壇』。」花盈緋半醒憨笑道:「小憐兩字⋯⋯可是⋯⋯指北齊後主高緯之后⋯⋯『馮小憐』?」諸葛昂見花盈緋醉得厲害,哂笑道:「嘻,自恨太晚識得花爺這般風流倜儻的美公子⋯⋯花公子、景仁兄弟,小憐壇裡可謂賞心悅目。」


  諸葛昂一把扯落紗罩,花盈緋、岑景仁見鞭奴偶人面飾銀粉,穿戴極為俗麗奢貴,垂頭盤坐、蓮指覆膝,岑景仁大怒,低吼一聲,甫前踩一步,猛然身癱摔地昏去。花盈緋怒極陡醒,道:「諸葛兄你⋯⋯你竟伺機殺害我侍妾樓敷!」蹬腿掀翻桌几,再雄渾一掌拍向小憐壇,玉碎花迸、崩垮直落,壇上鞭奴偶人滑落,花盈緋飄身捲袖,托飛偶人,輕輕攬腰捧抱,神情極是珍惜。


  諸葛昂自桌几下抽出暗藏之劍,猝施襲擊,一劍狠刺花盈緋,然而又豈是他對手,花盈緋旋身點足,穿行劍隙,飛袖藏乾坤,收掌伸指,空發一招「穿楊飲羽,養叔射鄢陵」,拂挑觸點諸葛昂腰腿之命門、腰陽關、委中、承山四穴,卸力化勁,令其撒劍跪摔在地。


  不意此時,花盈緋一陣體熱血逆,兩腿痠軟跌地,大是驚怒,氣息紊亂道:「你⋯⋯咳咳!」高瓚趕忙攙抱花盈緋腰身,附耳柔聲勸道:「花家公子爺,樓敷小夫人再美,終究是女子,久享無趣⋯⋯世間至樂無窮,不妨與我結拜,共尋仙境。」說罷,伸手欲撫摸花盈緋腹胯。花盈緋臉色一沉,格掌相抵,咬牙道:「你向我倆下毒麼!」高瓚一推手,箝住花盈緋雙腕,笑容姦淫,道:「毒死岑景仁倒便宜,至於花家公子爺⋯⋯我可捨不得毒死您,下得是『五石搖舟散』。」花盈緋咬牙恨罵:「無恥之徒!」高瓚笑道:「五石極樂、合歡搖舟,流轉天地陰陽協調玄道,正適合我和花公子同修。」


  諸葛昂撐劍搖晃起身,說道:「美人肉冷了不好吃。」高瓚邪笑道:「不吃,爺自得享樂。」湊嘴正要親花盈緋,眼前倏忽一閃,花盈緋身邊一條黑影翻彈升空,十指插入頂樑,雙足空虛擺盪,眾人抬頭仰望,巧對那黑影低頭俯視,但見鞭奴偶人滿面銀粉隨碎肉屑落,絕世艷容半呈白骨,兩丸眼珠前後滾出,提腳尖勾彎接住,丹黛窟窿淌血,咧嘴怪笑並吟唱:「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美人肉冷了不好吃⋯⋯嘻嘻,美人肉冷了不好吃。」一干僕眾恐懼尖叫,四下逃竄,鞭奴偶人甩髮似韌鞭,也不知髮長幾許,人人被笞得皮破肉裂,血濺丈遠,淒厲哀號驟起。


  諸葛昂呆望侍妾驟變厲鬼,索命復仇,當場嚇得哀鳴棄劍,喊道:「妳⋯⋯妳找羅列復仇去!是他⋯⋯引薦我和高兄同赴麻叔謀宴邀,嚐含酥臠,自此才喜食人肉⋯⋯。」未料,諸葛昂一句話沒說全,羅列躡足隱近他背後,一劍刺死諸葛昂。高瓚驚呼:「羅管事你⋯⋯!」羅列躍身又下兩劍,打算一舉了斷高瓚和花盈緋兩人。


  花盈緋低笑,眼神一亮,倒腕勾掌,反切高瓚肘節,生生斷其雙手,高瓚疼痛慘叫,花盈緋冷冷說道:「不傷你性命,好生苟活祭奠亡靈。」再振袖滑笛,一招「四戰之地,永霸攏七十」,相撞來劍,內勁霸道震飛羅列。




  早先羅列領車馬進入宅第後院時,戲法師殺伐果斷,先下手為強,自車內偷襲,以天光絲絞擰羅列頸胸,使之閉息昏厥,綑綁於車內。長孫鏑同戲法師、鞭奴偶人,一路抓捕全宅僕役,直抵廚間,撞見數名庖工從石板下方,蔽藏地道口內,移出一座冰雕壇,長孫鏑氣勢洶湧地怒喝一聲,庖工們瞧他面容偉岸、虎眼生威,駭得主動讓道。地道連接冰窖,兩人進入後,滿目殘酷,不由得驚怒交加,此處冰藏十幾來副年輕女子攲缺屍骨,長孫鏑掄拳擊碎冰岩,戲法師忙阻道:「瑯兒交代,須留下證據交付有司。」長孫鏑出冰窖,一把抓住貌似庖工長的男子,大聲道:「其他姑娘呢?說!」庖工長顫道:「我⋯⋯我領⋯⋯壯士去找人⋯⋯。」戲法師道:「叫其他人去,你留下。」


  長孫鏑隨一人出廚間後,戲法師勒昏餘下庖工,僅賸庖工長。戲法師安置鞭奴偶人上冰壇座,並由裙底取出織梭、柳條木枝、齒輪盒等物,左牽右引天光絲,最後將齒輪盒嵌卡壇底,庖工長又怕又奇,又覺眼前這老嫗變戲法似的,花樣百玩,甚是趣味。一切就緒,戲法師威脅道:「待來人抬冰壇,你給送出去,敢多嘴閑說,我也不殺你,只剜目斷舌、挑筋絞骨,丟糞池裡吞屎尿。」庖工長連稱是。不久,大廳派人抬冰壇走。


  羅列負傷甦醒,知情勢頹危,必先滅口諸葛昂、高瓚,尋石鋭緣割斷粗繩,忍痛奔趕至大廳,雖及時除去諸葛昂,卻萬分沒想到花盈緋居然假意醉寐。羅列內息一傷再傷,鼻口滿溢血沫子,表情猙獰、不復俊朗,他爬到岑景仁身邊,出劍欲殺害昏倒於地的岑景仁,花盈緋急喊:「慢!」忽見岑景仁雙目倏睜,目光炯炬,自袖口抽出一口十吋長釘,手法閃電,斜刺進羅列後頸腦,扭腕一轉,羅列一聲慘叫,錐腦而瘋。花盈緋歎道:「慢⋯⋯莫廢人至瘋。」岑景仁站起身,撢袍,哼道:「人死方肉腐。偏生喪人心腐,不如令其活不如死,以謝罪天下蒼生。廢人至瘋,何錯之有?」岑景仁走向癱軟昏死的高瓚,踢了一腳,嚴道:「想毒死我岑文本,欠火候。」


  廳隅傳來戲法師讚道:「熱血娃兒很合老婆子胃口,瑯兒就是忒婆媽。」緊接長孫鏑喊道:「主子,姑娘們救出,後院安頓著!」戲法師和長孫鏑冷望一廳凌亂,為首三名惡人,一死一殘一瘋,仍覺處罰過輕。戲法師冷哼:「好箇陰溝鼠輩,妄食龍肉,反自食惡果。」花盈緋道:「若非鼠輩善躲,又何須辛勞廚叔戲姨。」


  長孫鏑仰望鞭奴偶人,心感不捨,頗微辭道:「戲姨,人家鞭奴一美姑娘,您怎把人弄得半人半鬼⋯⋯主子您也是,忒不心疼人⋯⋯。」花盈緋苦笑無言,戲法師則啐道:「就你會心疼人!」一揚手空抓數下,原本指插頂樑的鞭奴偶人,飄降回戲法師腳邊,戲法師笑問:「瑯兒看穿機關?」岑景仁凝視花盈緋,說道:「我正納悶,戲前輩不在場,如何遠控偶人。」花盈緋微笑道:「一眼相穿,戲姨將機關設於冰壇座底,只要破壞座底,立刻啟動控制偶人的天光絲。」岑景仁恍悟道:「天光絲晶白如冰,匿冰壇難以察覺,確實神妙。」此刻背後一物砸丟飛來,花盈緋反手接住,展掌仔細端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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