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四章    盲椿象遇難(3-34-10)

(3-34-10)

  篤噠篤噠──


  篤噠篤噠。



  背後響起滯鈍馬蹄踩踏聲。


  我停止哭泣,沒有立刻起身,脫下白T恤,小心翼翼地拭淨墨薔梢冰涼裸足上的髒污,她不愛別人看見她的腳趾,連臺灣那樣濕熱氣候下,夏季外出時,她仍不穿涼鞋、露趾高跟鞋等鞋類,隨後把白T恤翻面,將她兩足裹綁包覆起來。


  完成這一神聖儀式,我才站起轉身,面對來敵──無頭騎士。


  我倒吸涼氣,心鼓擂鳴,無頭騎士情況全然預測之外!一匹瞧得出生前是青白色駿馬的⋯⋯的乾㾫銅褐色木乃伊馬,背乘一名衣飾高貴的男性無頭木乃伊,祂鐵製胸甲內着紫袍,外着金邊紫披風;波奧蒂亞式頭盔繫於腰間,頭盔奇妙地圍綁著白色絲製刺繡綬帶,末端打結處垂下兩條帶尾,若戴上頭盔,帶尾長度剛好垂在兩肩上呈流蘇狀,猶如古代冠纓,這不是普通的白絲綬帶和古波斯紫袍,一般是古希臘國王或軍事領袖的身份象徵打扮,精準來說,更像是「那人」的裝扮!


  馬其頓方陣中最強雜牌軍「色薩利騎兵」,其披風並不繡金邊、採用白邊,則「那人」之親衛隊,純馬其頓人組成的「皇家王伴騎兵」,皆着金邊紫披風,立戰陣右側,擔任攻堅任務或斥候偵查,色薩利騎兵則立左側。木乃伊馬背沒有馬鞍、馬鐙等掛件,想來「那人」騎術精湛高強自不在話下,尤其腰配那柄弧形砍刀,曾奪取無數英雄性命,無怪乎查士丁尼大帝的皇后緹奧多拉,其經典名句「紫袍是最美麗的裹屍布」,即便無頭,王者風範仍彪炳烜赫、舉世仰慕。


  盲椿象全數遇難,我無法使用「七蟲衍生術」,況且無頭騎士之術式能削弱靈力,或許只能單純以武術對戰,不想再犧牲一條無辜生命,拍拍載我來的公馬臀部,催促牠循原路離開。面對「那人」,內心說不出的憯懍,我自幼尚武好戰,素來崇拜能親赴戰場的武勇君王,給予評價極高,尤其我二十歲時,埋怨著初任墨薔鉅子壓力大,「那人」已由腥風血雨政變中當上一國之君;到得二十五歲,我還躲在研究室為論文煩惱,甚至無法保護墨薔梢和護神們,「那人」卻開啟統治橫跨歐亞非三洲、曠古絕今的龐大帝國。如此霸主,怎會淪落為無頭騎士,殘害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弱女子?我朝無頭騎士誠摯地大聲說道:「大帝,請祢停手吧!古馬其頓帝國的榮耀,已屬於歷史評流,不復存在!」




  「哼呵,你和老師說話方式簡直一模一樣。」無頭騎士忽道。我以為是腹語,訝異,然而聲音太過熟悉,一度自認因為太過悲傷造成的錯亂。無頭騎士身後石林內,馬克西米利安步出。


  「馬克西米利安!」我無比震驚喊道。稍早在墨薔梢臥房裡,總覺得情況詭譎,按理說無頭騎士或萊西不可能知道,媯盤在卡羅維瓦利的秘密住所,祂們如何闖入,成功綁走墨薔梢?原來是馬克西米利安洩漏。聽腹䵍說過他倆曾攜伴遍遊歐洲和南美洲,想必腹䵍無意提及,他心裡卻暗自記下了。



  據史書紀錄,亞歷山大大帝移靈亞歷山卓陵墓區後,遺體木乃伊不知所蹤,何以關聯上聖墓條頓化學騎士?馬克西米利安洋溢嘲弄淡笑,相當享受我因此疑困惑。


  我緊盯馬克西米利安,憶起在飛機上,媯盤說過格倫瓦德戰役後,分支出的聖墓條頓化學騎士,曾效忠哈布斯堡王朝和拿破崙.波拿巴。一則流傳全世界的著名綺譚。一七九八年,拿破崙尚未稱帝,率軍入亞歷山卓,同行帶有科學家和歷史學家等專業人士,當代歷史研究者們,多分析他欲切斷英國和當地阿拉伯人的貿易鏈結,事實竟無任何經濟學家隨隊,令人不得不揣摩真正目的。期間,拿破崙領軍進吉薩金字塔群中的「大金字塔」,即「胡夫金字塔」,他吩咐部下守護,獨自睡國王墓室一宿,數小時後他慌張離去,令叱咤風雲的豪傑如此驚惶失措,謎團為何?綺譚打了兩句啞謎,出金字塔後他向親信說:「你們不會相信。」及死前說道:「東方雄獅正沉睡,希望他永遠不要甦醒。」


  相信誰甦醒麼?


  世人認為「東方雄獅」指得是英國,那該講「西方雄獅」。


  推理小說中,偵探和刑警解謎,必追溯謎題根本,歷史現場更要如此──拿破崙為何進胡夫金字塔,心血來潮?特意帶上科學家和歷史學家的用處,浮上檯面。現今從亞歷山卓省行車到吉薩省,約兩三小時路程,就算古希臘時代交通移動,也不過數日,或許應驗證一事,亞歷山大大帝的遺體木乃伊是否早送進吉薩金字塔群密葬?他生前在吉薩金字塔群的赫耳墨斯法老墓,取得《翠玉錄》,普世言之鑿鑿赫耳墨斯主義多偉大、多神秘,埃及觀光旅遊指南書也沒見介紹,哪兒呢?老普林繼考察卡托布萊帕斯和巴希利斯克,又於《博物志.第三十六卷》提及:「埃及人認為國王哈邁斯(Harmais)被埋於人面獅身像之下。」


  吉薩金字塔群獨絕地標,每年百萬觀光客必造訪之「人面獅身像」(Great Sphinx of Giza),臨近胡夫金字塔附近,古埃及人尊稱「地平線上的荷魯斯」,強力證明胡夫金字塔與荷魯斯之眼的關聯⋯⋯更進一說,是《翠玉錄》和賢者石的關聯,那麼亞歷山大大帝所謂「赫耳墨斯法老墓」,實是胡夫金字塔!


  胡夫金字塔唯賸空石棺,至今也沒發現胡夫木乃伊,拿破崙目睹何事何物⋯⋯空棺?抑或胡夫法老王、亞歷山大大帝兩人其一的木乃伊?如此說來,歷代化學騎士早就曉得無頭騎士,乃亞歷山大大帝的遺體木乃伊。我心中登時一片雪亮,挑眉怒問:「化學騎士和摩諾史塔托斯結盟?」馬克西米利安捬掌讚道:「墨薔鉅子思緒敏捷,呵,結盟太老套,說投資者較為恰當,連東方公爵那等人物都擅長炒股牟利,反倒像你遵循傳統的人不多見呢。」


   「誰管你們想重製賢者石或毀掉⋯⋯姐姐是無辜的!」我強忍悲痛怒道。馬克西米利安說道:「墨薔梢小姐綁在十字架上的涵義,鉅子沒發現?」聞言,我扭頭仔細觀察,失聲說道:「薔薇⋯⋯十字會⋯⋯我不懂!既然想破解牛頓遺留的煉金術局,你們需要墨薔家高科技不是嗎?」馬克西米利安乍漾猙獰笑容,咬牙說道:「非常需要⋯⋯但,我更想讓你嚐嚐失去摯愛親人的滋味!」我渾身滲汗,終於了悟,馬克西米利安怨恨我搶了腹䵍,他違背化學騎士團目的,擅作主張處決墨薔梢。確實,報復一個人最好方式,就讓他錐心刺骨地愧疚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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