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章    盲椿象遇難（3-34-5）

  「莫再追了去！」禽滑喊道，卻是回話孟勝施展「尚同六之術」的感應。

  依孟勝之力，追上鬼臉火人解決，也就若干分鐘的事，拖到現下確實太不尋常。我從未聽過孟勝如此痛心疾首的音調，哀道：「只⋯⋯只救下一個，另一個寶寶被⋯⋯被燒死了！」禽滑急問：「孟君你身在何處？」孟勝不再回話、掐斷感應。我和禽滑、腹䵍陡然變臉、先驚後怒，此刻弗拉斯蒂米爾兀自談聊他們分析賢者石的心得，忽見我和護神們臉色難看至極，問道：「鉅子，可是我哪裡說錯？」我們根本沒聽弗拉斯蒂米爾言語，我按耐不住，急道：「抱歉弗長老，現在有緊急狀況，我必須先離開。」話音一落，我轉身往外就奔，弗拉斯蒂米爾知定是事生變故，也不多問，眼神示意盧博斯替我們開啟強化合金門。我和禽滑心念相通，同時放出螽蟴鈴、盲椿象和儷蟌，待門一開，三蟲猛速紛飛，追尋孟勝蹤跡。

  當時在黃金巷末尾碰到禽滑，按理孟勝應出城堡區，往更西北方向去，我拿手機查索地圖，驀地顯示一個區域叫「特洛伊」，疑問禽滑和腹䵍道：「布拉格有『特洛伊區』嗎？」腹䵍頓了下，回道：「享譽全球的『布拉格動物園』就在特洛伊區，另有座『特洛伊宮堡』，堡內雕塑主題是希臘神話泰坦族⋯⋯。」我對覷腹䵍，接話道：「泰坦族⋯⋯背負金球的擎天神亞特拉斯⋯⋯走！鬼臉火人一定藏匿在那兒。」禽滑沉吟道：「不，現正日早人雜，動物園比宮堡大得多，利於藏匿，咱們分頭行事。」腹䵍說道：「禽滑君所言甚是，我探宮堡，由禽滑君陪小淳鉅子前去動物園。」事不宜遲，我仨言定，火速邁步馳往。

  為不受路上遊人耽擱，我們攀牆飛身上建築物屋頂，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可能望見的視線，強力奔行，唯獨過查理大橋那段路稍微費時，前後不逾半小時，我和禽滑已潛進動物園，我搔頭問：「動物園這麼大，從哪裡找起較好？」禽滑展開他順手取來的動物園紙本地圖，指著一個畫有大象圖案的暗橘紅區塊，自信說道：「這區，『大象山谷』。」我不解問道：「為什麼？」禽滑笑道：「亞歷山大的最後一場戰役，希達斯皮斯河戰役。」

  希達斯皮斯河戰役，亞歷山大大帝對戰印度旁遮普邦王波羅斯（Porus），波羅斯以戰象為先鋒軍，擊潰馬其頓方陣，故後世傳聞馬其頓士兵因未曾見過大象，畏懼怪獸，才自亂陣腳。事實上，奠定馬其頓軍團無比輝煌榮耀的高加米拉戰役，波斯王大流士三世已運用戰象。希達斯皮斯河戰役，馬其頓軍團迎來勝利，接踵而至的，乃經年征戰終究潰堤的疲倦感，外加水土不服和思鄉情濃，據史料記載，高加米拉戰役中，大流士三世派出的戰象不足二十頭，和大象產地的波羅斯象陣相比，小巫見大巫，足論此戰艱鉅。旁遮普邦，別稱五河之地，位於今巴基斯坦，亦古希臘醫生克忒西阿斯《印度紀聞》中，指稱獨角獸現身之地。

  不知何故，狂想興發，我推論道：「你說無頭騎士會不會是古希臘人啊？既然摩諾史塔托斯的古希臘語意近『孤獨人』，莉布舍女王也說是他們弄停天文鐘，無頭騎士才出現⋯⋯孤獨人、無頭騎士，很像同一人吧。你看，無頭騎士詭譚一直流傳在布拉格，卻從來沒人能詳敘整體來龍去脈，原因只有兩種──純粹編造的都市傳說，以及不能說的秘密。假如是都市傳說，早就不了了之、不被談論，那麽如果是不能說的秘密，我認為，就是為了隱藏此人身份。」禽滑答道：「聽來有那麽幾分道理，遑論祂無頭騎士何等身份，栽咱們手上便分曉。」我倆快步朝大象山谷趨近，途遇螽蟴鈴回報，果然孟勝曾到過此地。

  布拉格動物園結合天然地貌建設，是以大象山谷的叢林造景真假參半。叢林內夾雜堆壘幾塊天然碩岩，我倆甫到，淡淡焦味兒便撂過鼻息。岩山後方是尚未對外運營的新開發區，焦味兒從那邊傳出，所幸剛開園不久，我和禽滑趁無人之際，兩人雙雙躍身，翻彈踩上象脊作為踏墊，因步履輕若鳥爪，大象們無感，只悠晃長鼻地呆望我倆飛越過岩山。

  越過岩山，我的怒氣一秒爆衝至巔。

  新開發區像是採石場，四處堆砌一袋袋水泥磚石、漆料溶膠，然而遍佈這些物品之上乃數道火燒焦痕，又地面散亂數種足跡，明顯發生過打鬥，最扎眼的，是一顆瘦小黢黑的石粒子被丟棄。兩人跳近，我淚珠止不住滴下，那是一顆受高熱焚燒而縮凝成球，碎灰灰的嬰屍！禽滑重歎，撕下片幅裙襬，跪蹲，仔細包裹住嬰屍，再縛綁腰間，他檢視地面足跡，勸慰我道：「小淳，現在可非難過的時候，孟君必為保護懷中嬰兒，未能施術，又阻止那惡妖持續傷人，才會突然斷訊。」手背抹了抹淚，我咬牙怒道：「不管摩諾史塔托斯或無頭騎士，真惹惱我了！」

  我放眼搜尋，不禁渾身一顫，左前方淺灰水泥粉堆裡，竟掩埋熟悉物品，藍蓼的三腳架！我急忙撥開粉堆，撿起確認，三腳架的腳管凹陷、中柱的十吋針劍也不見。待見該物棄置狀態，禽滑憂心說道：「看來藍蓼赴援孟君，兩人雙遇強敵。」我蹲到禽滑身邊，伸指刮擦一記似馬蹄的足印，擰眉搖頭：「孟大哥都可和妖神硫磺山蛸戰得不相伯仲，鬼臉火人不過普通妖怪，萬沒理由連藍大哥現身支援，兩人還失蹤失聯，除非⋯⋯無頭騎士⋯⋯。」禽滑回道：「你認為是無頭騎士下得手？」

  答不上來，但身為墨薔鉅子，擁有無與倫比的靈力天性，心腦警鈴直響，要我提防無頭騎士，忘記以前哪位教授講的，對於資訊不明的綺譚，哪怕是一根雞毛、一片瓜子，必須特別慎重研究細節，它的隱秘真相，往往比檯面上更加驚人。舉例「虎姑婆」詭譚，光臺灣各地流傳版本，虎姑婆咀嚼的就有花生米、薑糖、黑豆、番豆、薑筍、菜脯、麻花捲、雞腿等，葷素甜鹹不忌口，鄉土美食環島一圈，重點是臺灣不產虎，虎爺信仰和虎姑婆詭譚卻世界之最。我訥道：「馬蹄足印就是證明。剛才說原因只有兩種，更正，是三種──知道來龍去脈的人⋯⋯全死淨了。」

  禽滑欲開口接話，兩人身後乍襲一陣風勁，一塊尺寬岩石撲背，我翻踢斜後掃腿，將石塊踹越頭頂、弧線橫飛，恰巧跌落水泥粉堆上，我定睛瞧視，那石塊居然火燄熊熊，令牛仔褲管也沾火。拍滅褲管火燄，我向岩山看去，原本完好的山脊，已削剝出一缺口，外邊幾頭大象好奇地聚堵在缺口觀看，順勢擋住遊客視線；而裡邊兒站立一隻人形火物、五官猙獰模糊，耀武揚威地擺動。我來氣罵道：「媽的咧，祢以為搖兩下就像火燄，水草海帶也是這樣搖啊搖的！」鉅子令一招「雌翟鬥眼」，直殺鬼臉火人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