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章    鹽柱之陣（3-32-7）

  啪啪啪啪！

  嘶嘶──嘶嘶──

  我豎耳聽見四面八方遽湧鼓翅聲和吐信聲，周身迅竄燥熱，情知兩大怪物已朝我倆圍近。判斷腹鱗摩擦鹽地的聲音，巴希利斯克數量約有十數隻，而緊接其後，似存兩獸蹄步聲緩隨，應該就是卡托布萊帕斯。

  單要施展「庚申斬三尸」之術，憑現下靈力，便可瞬間擊斃此十幾頭怪物，我正欲結印唸咒，忽閃過一念頭，腹䵍心意相通，應道：「是。」我作罷施術，輕歎道：「唉喲，真麻煩。」語畢，聽聲辨位，鉅子令一招「怒翟指尾」，越鋼盾而過，勁力十足十，抨彈一隻巴希利斯克的「雞冠」，該獸遭撞翻倒，雞冠揚噴酸餿味兒毒血──這個嘛，對戰過黃金巨蛇，尚算經驗，和「長得像雞的蛇」鬥架卻頭一遭。印象裡，公雞會啄敵之冠，使其失血死亡，巴希利斯克具雞蛇雙性，其餘的巴希利斯克見同伴被傷，均飛跳而起、振翼甩尾，分掃鉅子令和鋼盾，想闖進阻隔空間。我感覺那群巴希利斯克身後，炙燃兩團熱源，想必是卡托布萊帕斯準備噴火，轉腕改招「朱翟環舞」、「雙翟嬉喙」，鉅子令半空逆時針迴盪，鋼線圈繞那兩獸前肢四蹄，我步屢「窫窳景凱步」，旋身凌躍丈高，拉扯那兩獸同時騰空，牠們一吐長焰，不偏不倚全焚蝕在巴希利斯克們身上，現場頓升慘叫和焦臭，我大喊：「尤拉伊你再不現身，我把牠們全宰啦！」話音未落，幾根鏡鹽柱柱頭，傳來齒輪機械轉動聲，傀儡煉金術師們紛紛躍降怪物們背部，掏出特製面罩，套住牠們頭臉。

  腹䵍解除術式，並替我鬆脫帕巾，一睜眼，即見着異象：卡托布萊帕斯和巴希利斯克的眼鼻，被黃鼠狼毛製成的面罩遮蔽，面罩前後各釦裝一銅環，後環上繫綁的懸絲，栓纏著怪物後頸，前環的懸絲則控制在傀儡煉金術師手中，眾怪物皆匍匐蟠踞。

  親見兩大怪物，不可不認真觀賞。

  巴希利斯克的名氣遠高於卡托布萊帕斯，絕對佔外型優勢。眼前的巴希利斯克，長得「五花八門」──雞首龍翼、蛇尾蜥腳，無怪乎世人分不清牠和「雞蛇」（Cockatrice）的差異。中古世紀的建築雕刻，大量採用雞蛇圖騰，意同伽古尹驅邪，故一說巴希利斯克即雞蛇，管它由蛇孵化雞蛋、或為公雞和蟾蜍孵化蛇蛋，總之剛才及時憶起，文藝復興時期的煉金術史料記載，用巴希利斯克的「灰」，摩擦銀製品可「點銀成金」，所以沒痛下殺手，宰了傀儡煉金術師們的寵物。

  「喂，尤拉伊，卡托布萊帕斯只有一公一母兩隻，就不奪人所好⋯⋯但巴希利斯克，你們得送我一隻，如果怕牠無聊寂寞，也可以送一對。」我痞笑道，與禽滑要捉京都九尾妖狐回家的模式如出一轍。尤拉伊等人甚訝，未料墨薔鉅子竟會當眾做出索討「禮物」的厚臉皮行為，他心生防備說道：「鉅子也想煉製賢者石？」我一攬腹䵍肩膀，摩挲他胸脯，不屑回說：「啐！敝帚自珍。就你們那小石頭，煉得出我家這款絕世美男子麼？丟到我房間瓷盤裡當裝飾物還差不多！」盧博斯搶話自家兄長前，眼溢傾慕，高喊：「當然煉不出！」哈啊，雖說這廝的弱智和墨薔銀有得拚，但我滿意他的回答。

  「弗拉斯蒂米爾長老已在下層等候，請鉅子和腹䵍先生移步。」恩德雷杰說畢，用皮鞋鞋跟踩敲幾塊地磚，那祭壇機關啟動，眼前又出現一條隧道，他十指一鉤一挑懸絲，左掌操控傀儡偶，臂抱那隻被我打傷的巴希利斯克，右掌下達指令，命幾隻怪物開始前行，先走進隧道。

  步入隧道未久，來到一架兩公尺寬的木製滑梯前，恩德雷杰二話不說，連同傀儡偶和怪物們，直接跳上梯面，以類似滑雪的半蹲姿態往下溜。傀儡煉金術師們一個接一個下去，我則童心大起，放小絨毛在兩腿間，像幼時排排坐玩滑梯，扶祂依坐姿溜下。

  梯道長數百米，小絨毛第一次體驗，感到刺激新奇，暫時忘卻祂頭頂仍佛坐一尊魁鐮螳蜂前輩，揮舞櫻枝、嚶嚶傻笑。

  停止後，腹䵍早在下頭等待，掖我站起，要換禽滑，他鐵定坐我身後一起溜下。

  相較鏡鹽柱殿堂，下層愈寬闊數倍有餘，格局幾乎仿造上層，僅柱子和祭壇間，多了一片澄淨鹽湖，純潔鋻影，使得該空間宛如靜止。尤拉伊等六人六偶和眾怪，位列左右兩排、在這頭恭迎，而鹽湖那頭，從祭壇步下七八人，登上一葦木船，撐篙渡湖划來。

  放眼便瞧見荷米斯姑娘，卡特琳娜．澤曼諾娃，她身邊立於船頭的男子貌似五十初歲，實則已過七十，闊邊紳士帽下綁繞阿拉伯塔增纏頭，棕黑捲髮與密鬍上繫著彩珠，印花薄襯衫外穿馬甲背心，搭配刺繡哈倫褲和羊皮鉚釘靴。男子十指指背，刺青著鹽、汞、硫、土、水、氣、火、金、銀、砷十個煉金術符號，並滿戴十種礦石戒，透體氣勢迫人，我不禁讚道：「哇噢！帥！」那人五官相似雙子傀儡師，我食指敲唇，腦中快速思考，問恩德雷杰道：「那是弗長老吧！他和尤拉伊、盧博斯什麼關係？」傀儡煉金術師們聽我這般問，有些意外，恩德雷杰望向尤拉伊，他點頭，恩德雷杰才囁嚅回答：「他們爺爺的兄長。」我承認一直想像弗長老是身襲白袍的禿頭胖老叟模樣，難料竟如此帥氣，笑道：「伯公啊！」

  船甫靠岸，弗拉斯蒂米爾背握雙手、跨步上岸，笑彎眼，緩踱步走近我和腹䵍，我正準備問禮，他乍伸右掌向我胸口拍來，頓感一股霓霧鶱翥之靈力，直鑽心口，腹䵍瞬施「渾敦鑿竅印」欲擋，我卻更快結印「庚申斬三尸」，神骨鐲已滑至雙腕，兩掌拇指按食指，形成圈環互扣，而中指、無名指、小指伸直併攏，呈上反下正、三三垂直姿勢，並催發「蟢鱆八藪咒」，朝兩人虛推一掌，腹䵍和弗拉斯蒂米爾受我靈力震擠，其靈力同時消衰。

  場眾無不大駭，當屬弗拉斯蒂米爾最稀詫，他見我比雙子傀儡師小着幾歲，不意深藏驚世瘮俗之能，他右掌收拳、左掌斜搭，施東方禮儀，笑道：「墨薔鉅子，失禮。」我展掌做出握手動作，賊笑：「禮尚往來，弗長老以東方禮招呼，我當用西方禮答謝。」弗拉斯蒂米爾眼神銳利對視我良久，大笑道：「我真心道歉。」我依舊沒抽回手，嘿嘿一笑，說：「送我一對巴希利斯克。」尤拉伊眾人聽聞，頗感疑怒，豈料弗拉斯蒂米爾笑答：「承蒙鉅子不棄，稍晚即派人送一對到格林威治迷宮社區，鉅子⋯⋯腹䵍⋯⋯腹教授，請。」

  弗拉斯蒂米爾講「腹教授」三字，音調古怪，我順勢瞥眼腹䵍，心知自來到奧捷，他情緒殊異，不過決定靜觀其變。我先跳上木船，站到卡特琳娜身旁，「嗨」了聲，獨自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