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極短番外篇】 墨薔淳之「墨薔淳的一天」(3)

(编辑过)
【極短番外篇】 (3)

  媯盤的董事長辦公室,風格古樸無邪、十分傳統,通室的石料是卡拉拉白大理石、木料幾乎全是黃花梨,高檔小羊皮會客沙發舖有雪豹毯、羚羊墊,唯獨那面銀質鎏金線刻檮杌紋浮雕牆壁,鑲嵌迫人咋舌、造價超貴的兩百多英吋OLED視訊螢幕,並敞開展示一張毛色燦爍若火的毛皮──火浣皮──經陽光照射,宛欲狂肆焚燒。凝望,百感交集,應是二十多年前,臭老爹為替媯盤縫合傷口,特意去裘墟取得,亦首件他和墨薔梢締結情緣之物,驀然了悟,媯盤並非如禽滑所言,喜愛蒐藏毛皮,而是藉搜集過程,如舉行一次次儀式,一遍遍憶戀他倆間的初遇。我推開古銅琉璃窗,令室內更加通風舒暢,全球大概僅此間董事長辦公室,無防盜防彈防暴的保全系統。一名容貌秀麗非常的女秘書,送來三峽碧螺春搭配穀糧鬆餅,趁機好奇地打量我,我招呼了聲「嗨」,嚇她一跳,趕忙敬禮走出。


  午後艷陽炙熱灼人,董事長辦公室卻靜謐涼爽,外加會客沙發實在舒服,吃飽點心,我隨意踢掉球鞋、枕臂小憩,不知不覺睡着。



  紙張掀動聲及鋼筆書寫聲,韵律非常,遐意緬邈地彷彿安眠曲,我略睜惺忪睡眼,見身上覆蓋一張白鵝絨薄被,球鞋整齊併攏地放在沙發腳邊兒,媯盤則埋首文件中閱讀簽署,辦公桌前方擺著古董懷錶。我蜷縮身體,用薄被緊緊裹實自己,媯盤方抬頭看我,並不訝異,只咯咯冷笑道:「連睡夢中都打呼擾人。」我嘻嘻一笑,哈欠說道:「媯大哥你辦公室太舒服⋯⋯我今天太早起床去學校。」媯盤說道:「晚點兒讓青曇送你回去。」我將頭鑽進薄被裡,活脫像隻蠶寶寶蠕動,搖頭說:「等一下還要去找腹大哥和孟大哥。」媯盤一聽,放下鋼筆、雙手抱胸,睨眼問道:「發生何事?」我又拉下薄被,回答:「沒事啦,只是今天的主題叫『墨薔淳的一天』。」媯盤稍稍擰眉,不予置評,數秒後再度回文件上忙碌。


  磨蹭許久,待戶外天氣比較涼快,媯盤的司機載我離開科技園區,直赴大安區巷弄內,臺灣最具經濟實力和鑑定規模,「木天藝術集團」旗下之平價畫廊。





  傳聞畫廊屋址曾是老闆木天的舊宅改建,共兩層樓,外觀磚壁斑駁、古瓦苔漫,歷經歲月沉澱,依舊煊柔。腹䵍擔任該藝術拍賣公司顧問,今天未在集團總公司、而是到小畫廊,與歐洲幾間知名畫廊視訊會議,同步進行古董初階鑑定。一樓販售廳相當冷清,大多策展新銳畫家和雕刻家的作品,客人連同清一色的女性行政接待員在內,寥寥無幾。入內,接待人員雖非無禮,仍甚冷漠,淡淡說:「歡迎參觀。」


  我微笑點頭,走馬觀花欣賞一圈,即使號稱平價畫廊,但任何一幅畫的標價,我打工一年都買不起一片框。剛才離開董事長辦公室前,我手指OLED螢幕,賴皮央求:「媯大哥,你買一個給我吧。」媯盤冷冷說道:「四百。」我雙掌摩擦、作拜託樣,痞笑說:「臺幣四百萬對你來說九牛一毛是唄。」媯盤目溢狡光、陰森邪笑:「咯咯,行啊,余立馬稟報瞾夫人,能否為小主子您資購四百萬──美元的螢幕⋯⋯打遊戲之用。」笑容僵住⋯⋯四百萬美元⋯⋯我勉強扯動笑容回道:「哎喲哎喲,媯大哥您日理萬機,一天四十八小時開國際會議才需要這款螢幕,我打打手遊就很爽很幸福。」


  驟然停佇在一件二十二點五公分的雕刻石像前,不知鑿磨得啥鬼,我「猜測」將近五分鐘,總之心下好笑。一名接待人員見我先前賞畫跟瀏覽梗圖似地,卻鍾情此作,便上前介紹:「先生是石像蒐藏家吧,這件作品為梅丹璩梅大師,極稀有、抽象流袖珍之作。」我哧笑:「他多數作品是大型石像,這件真的蠻抽象袖珍。」接待人員聽我語氣略帶輕蔑,臉色頓時變得不太高興。不能怪我,乍看此像,即知梅丹璩把他工作室外的殘賸石料,隨意仿唐三彩人像輪廓雕刻,拿四不像來騙外行蒐藏家。


  「墨薔先生!」我背後響起一道熟悉女聲,兩名女子正從外面進來,轉頭看,果然是黃茉莉⋯⋯喔,嚴雅雅居然也在。黃茉莉淡雅清麗,貌似和梢姐差不多年齡,事實已過四十歲,處事幹練精明,乃三萬墨者中的少數女性,為腹䵍的私人助理兼保鑣。腹䵍同時是數所大學之藝術、歷史相關科系的客座教授,亦藝術集團鑑定顧問,偶爾更協助各地考古隊探勘遺跡,以及執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特別委員職責,事務繁雜瑣碎,黃茉莉能以一抵十,有條不紊地妥善安排,深得腹䵍信賴。


  另,旅行攝影師嚴雅雅,崇尚本心自由,努力擺脫物質束縛,仰慕極簡生活的森林系女孩,有著療癒鵝蛋臉、空靈文青氣質,先前無辜地捲入「布拉格傀儡煉金術」一案,在奧捷獲我所救──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和她哥嚴令相同少根筋,天然呆的缺心機代表。


   「腹老師現在在二樓開會,我馬上為您通報。」黃茉莉神情恭謹至極,一樓所有接待人員見狀,皆惴慄,往我身邊聚攏,尤其對我搭話的那名接待人員,十分侷促不安。我搖手說:「沒關係,我自己上去找腹老師,妳們忙。」嚴雅雅突然說:「淳鉅子大人,我也是來找腹䵍大人的,一起上去吧。」我和黃茉莉同時看向嚴雅雅,心歎,如此誇張的「淳鉅子大人」、「腹䵍大人」稱謂,不應在常人面前叫出⋯⋯顧不得那群接待人員的異樣眼神,我逕直走向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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