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十章    荷米斯的來信(3-30-1)

(3-30-1)

第三十章    荷米斯的來信


  梅丹璩工作室位於關渡、忠義親山步道附近,由三芝駕車過去不算遠,然正值夜半,又剛經歷一場惡戰,我坐乘萬風的賓利GT復古版暗鐵灰跑車,而禽滑毫不遲疑選擇與龜毛妹、慢吞仔共乘白色小轎車,萬風決定帶眾人先到幾公里外的漁村享用海鮮。


  我沿途詭笑,其因有三:禽滑不願同車萬風,因受不了他身上的媯盤氣質;再來萬風主動提出去梅丹璩工作室時,由我駕駛領路,媽呀,賓利啊!臭老爹和摳媽絕對不肯讓買這類等級的跑車,今天終於得償所願能開上一回了。最後則是──  「當警察夠貪污到一輛頂級賓利?」我邊摸內門板皮革的鑽石菱格紋縫線,邊讚嘆,萬風順手秀了秀右腕,是一隻百達翡麗三問陀飛輪腕錶,笑答:「可以。」我下意識盯視自己左腕繫的子安貝手繩,身為墨薔鉅子,終日戰妖鬥魔,無福配戴名錶,打壞了多心疼。然萬風卻說:「但不需貪污,我家底頗富。」我揉揉鼻頭,說道:「和你的頭痛有關嗎?」萬風詫異反問:「你知道?」


  「你身上存在些微靈力,就是造成你頭痛的原因。」我坦言相告,萬風哧笑:「哈哈,墨薔家當真詭異!」我隨之詭笑。



 

 漁獲甫上岸,相熟店家立馬煮上一桌鮮料。


  眾人圍坐、露天用餐,觀賞港口清晨漁船忙碌,鼻息充斥著漁港獨特氣息,柴油味混合海腥味,本來算得上閒情雅事,然打從我心血來潮,餵魁鐮螳蜂吸吮龍蝦頭後,龜毛妹便吃得沒這麼暢。


  魁鐮螳蜂乖巧地靜棲我肩頭,擰下煮熟的大龍蝦頭給牠,牠雖高舉兩彎鐮刀嵌住,卻不肯吃,畢竟習慣生食,加之雲臺蟲沼無美味海鮮,陌生得緊。用叉子挑出蝦黃給牠嚐試,嗅聞半晌,終於吃下第一口,簡直一試成主顧,我索性把整盤大龍蝦頭全拔下,牠飛上桌,與眾人同席共享。


  禽滑雖「莫名排斥」萬風,實則兩人對美食同樣挑剔苛求,軟磨硬泡店家送來陳年金馬高粱酒、單一麥芽威士忌,搭配各式魚、蟹、蝦、貝等等,兩人愈飲愈歡,不停對乾,直喝掉七八瓶酒,禽滑甚至發酒瘋,將魁鐮螳蜂浸入小半杯威士忌裡,醉得牠飛向半空亂轉圈兒,我大笑,灌可樂之餘,哼唱流行樂曲替魁鐮螳蜂伴奏,萬風亦笑縮腰,酣醺中又開始點菸猛抽。


  龜毛妹蹙眉微嗔,當下除了她沉穩少語的父親,仍正常地細嚼慢嚥食物,另外那三男一蟲,簡直放蕩到不像話,根本忘記任務在身。但身為唯一的女人,她無法多說什麼。




  早晨七點多,天氣正舒爽涼快,遙控駕駛座車窗,開點兒縫隙,煦風挾帶泥草芬芳,助人洗滌塵俗習氣,後照鏡內的禽滑和萬風歪躺後座,彷彿醉死。鈷山蓼海一線闊,心曠神怡之際,憶起兩日前平城玉鏡劍聯絡我,說道:「鉅子近日可好?平安京陰陽寮探查到翟流確切行蹤,他目前在布拉格。」我心驚:「布拉格!」日前大姐因故找我去薩爾斯堡,腹䵍亦受小約翰.史特勞斯之邀,前往維也納,而此時翟流居然出現在布拉格,難不成奧捷兩國間,正頻發異事?


  「待取回布都御魂劍,馬上派人送至平安京陰陽寮。」我承諾,平城玉鏡劍謝過。


  跑車駛進關渡平原,古之淡北有八景:「戍臺夕陽」、「坌嶺吐霧」、「關渡分潮」、「淡江吼濤」、「屯山積雪」、「劍潭夜光」、「鷺洲泛月」、「峰峙灘音」。剛入大學時,我特別愛蹺課,經常獨自來漁人碼頭,隨性地躺在棧橋地面上曬太陽、發呆,至傍晚便散步到紅毛城周邊,閑適渡過一天。


  順淡水河眺望,隱約可見曩昔「獅象捍門」隘口。「獅」指淡水河左岸,五股獅子頭一帶;「象」指基隆河出淡水河口的關渡,「大屯山似象鼻、觀音山若獅頭」,此隘口是臺北眾流匯大海處,乃古傳風水寶穴──大屯山脈之象鼻穴──後受颱風淹水之故,挖除獅頭頭部、炸毀河旁「鳥踏石」,自此獅象守口殘缺。


  則象鼻穴上巍然屹立一座古剎宮廟,臨湖盤洋據靈山,即臺灣媽祖信仰中心之一,「關渡宮」,古諺謂「南有北港媽、北有干豆媽」。關渡宮以精美石浮雕建築聞名,龍柱石獅、壁堵碑碣、爐窗欄板,含括壓艙石、泉州白石、八里觀音山石、大屯山系唭哩岸石和安山岩、印度紅寶石花崗岩、福建青斗石等豐富石料,殿角飛檐之間,木作鑿花魯班技、泥塑剪黏女媧藝,無隅不散發莊嚴慈民的氛圍。 梅丹璩乃石雕藝術家,工作室設此附近,倒名符其實。(按:關渡,係由凱達格蘭族語「Kantou」音來,譯字甚繁,故干豆即關渡。)


  行經「關渡宮」和「關渡自然公園」後,跑車轉上一條山道,頸上莿桐環倏忽微微震動,此地離大屯火山群極近,莿桐環靈力呼應硫磺山蛸本體,相信她已知我的到來。


  抵達梅丹璩工作室,其戶外柵欄廣場可謂一片狼籍,除了平日凌亂堆儲的殘賸石料,及那座他親自壘砌、引以為傲的烤披薩石窯,俱被多輛散停的警車擋住,更拉起警方封鎖線。萬風瞬間清醒,迅速開門下車,而另輛車的龜毛妹、慢吞仔也雙雙下車,朝他們認識的警檢人員快步走去。


  禽滑懶散地將下巴擱椅背上,我倆觀望車前窗外的忙碌人群,並不急於加入,透過些微吹進車內的氣流,氣味雜沓,不僅能聞到林溪中潛藏的陳腐味,活人的體味和汗臭味,更混疊生物死亡的血殠味,與微弱靈力,想必梅丹璩也遭逢厄變。


  他為人雖浮誇虛榮,卻尚豪爽善友,我心下正值惋惜,猛地車前黑影一花,竟是梅丹璩誇張地趴在引擎蓋前,透過擋風玻璃,又笑又哭地喊:「真是墨薔家公子爺!公子爺、公子爺!是我、梅丹璩!」我尷尬一愣,後座禽滑早笑到歪樓。


  急拉我下車,梅丹璩一把抱住我,聲音哽咽道:「公子爺您來了就好⋯⋯我一直盼著您⋯⋯嗚嗚。」身為藝術家最崇高福利,就是可以怪僻奔放,不僅不受人指責碎語,還能被稱讚一聲「真性情」,然他古代婢女式發言,惹人遐想側目,尤其禽滑打從剛才就沒笑停,若非現場眾人驚艷於我和禽滑的質氣高貴、貌美體碩,恐怕會大肆謠傳些流言蜚語。


  可當警界第一把交椅,萬風,怒目拎退梅丹璩,再粗聲加句:「別碰他!」


  緋色傳聞終究不負責任地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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