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四案 鬼軍送棺案(4-1)

第四案 鬼軍送棺案(4-1)

第四案 鬼軍送棺案


  蠡苑車馬隊北行五、六日,已近荊州和豫州交界,花盈緋掀開車簾,探頭望看最末一輛車馬,裡頭,戲法師晝夜少歇地教導樓敷活偶變之術,自那日起,兩人未曾照面。花盈緋放下車簾,輕嘆:「樓兒可惱我好幾日。」閔妍麗添一椀熱茶給花盈緋,再過得三四日便逢仲秋,當飲糜粥、祭夕月,天漸涼寒,她又加塊相思炭進小烘爐,笑道:「『酒色財氣任逍遙』,不正是江湖美譽蠡苑花老闆的豪情?」花盈緋接椀緩飲,苦笑道:「好啊,妳也來笑話我。」閔妍麗歎道:「樓妹妹並非惱你,是傷心。你讓她着男裝,一路上縱有萬般歡愉,也不能隨意親近你,否則正如鏑哥所言,江湖流言。」花盈緋欲續言,乍聽得車外人聲呼喝、水聲擊打大響,向駕車護衛問道:「何事?」蠡苑護衛道:「像是江湖幫派鬥爭。」


  花盈緋喝令車馬隊停下,掀簾觀看,但見與陸路平行的水路上,七八小舟載乘十幾名工役裝束男子,刀劍對峙,武功皆不甚高,想來是搶奪地盤的爭執,長孫鏑來到窗邊說道:「主子,咱們溯穎水前行,再半日便抵淮水,這淮穎水鄉,乃淮鹽幫所管。」花盈緋道:「不過地方幫派日常小打小鬧,走吧。」


  傍晚時分,蠡苑車馬隊已至淮水畔,圈圍一處平地過夜,長孫鏑、岑景仁、蠡苑護衛等人,架爐撿柴、挑水生火,準備晚膳,忙活一時辰多,眾人倚火堆而食,唯獨戲法師和樓敷依舊未下車。花盈緋端了兩椀肉湯,走近車旁,輕喊:「戲姨、樓⋯⋯樓兒,用膳。」車內伸出戲法師一雙蒼手接過肉湯,收回,再無反應。


  花盈緋回到火堆旁,閔妍麗問道:「見着樓妹妹了嗎?」花盈緋無奈搖頭。長孫鏑納悶問道:「主子,您說戲姨傳授活偶變之術給樓兒姑娘,怎就將一整輛車馬糊得密不透風?咱蠡苑可沒人會做出偷師戲姨神技的齷齪事。」岑景仁忽道:「樓兒姑娘倒投緣戲前輩。」此話一出,眾人又覺好笑、又覺荒唐,戲法師性格孤傲怪異,眾所皆知,而那樓敷出身教坊,處事見識圓滑、善解人意,岑景仁說兩人投緣,令眾人不禁好奇大盛,思忖猜測兩人在車內都聊談些什麼。


  蠡苑護衛提起再過一日即到盱眙縣,沿隋帝大業元年開通的通濟渠北行,經宋城縣後,就是發生鬼軍送棺的寧陵縣。待解決案件,再過汴州縣,終達東都洛陽。


  花盈緋笑道:「採辦事宜,我允了。」蠡苑眾人一聽大喜,宋城縣即舊睢陽城,一年前,隋帝引黃河水,設宋城碼頭於此,為江南商貨總樞。蠡苑據點為京城大興,屬雍州北地,接手的商貨多產自吐谷渾、吐蕃、東突厥、庫莫奚、契丹、室韋,至遠有敕勒、烏羅渾、靺鞨等諸國部族,香料、馬匹、毛皮、琉璃品之貨太過熟稔,反對於茶鹽稻絲更覺需求,加之平日苗多算管賬嚴謹,錙銖分毫必較,哪能隨意採辦,如今主子犒賞眾人遠行辛勞,人人均樂。


  正值閑聊買貨興頭,遠處驟傳一名男子高喊道:「黃箏,你們三十六洞天忒也蠻橫。」又傳來一名女子叱喝:「三十六洞天自吳越以來,雄霸江南,白嶽子,齊雲山硬要挑釁,是何居心!」隨即一陣人聲叫囂喧嘩。長孫鏑奇道:「三十六洞天派和齊雲山派盤踞揚州,以長江為地界,素有『南洞北山』之稱,俱潛心玄門修道,那白嶽子更是齊雲山派代掌門,武林中頗有名頭,怎全跑豫州來?」花盈緋沉聲道:「事有蹊蹺。今早還道淮鹽幫小打小鬧,地方幫派便罷,如今連武林學派也起亂子⋯⋯咱們且靜觀發生何事。」遂命眾人滅火隱蔽、執器戒備。


  不一會兒,水畔已聚集數十人。那黃箏莫約二十五六歲,生得頗清秀、柳眉俏鼻,是吳越地區有名的美女,以她為首的三十六洞天派,四十多人均着綵絲曲裾,雙手分持長劍和拂塵;而白嶽子四十初歲,玉面淨書生模樣、性格倨傲,齊雲山派人人藏青袍服、雲紋腰帶,斜掛鑲玉黑劍,均未束冠,八九人裡,似乎還跟隨兩名褐袍的雁蕩山派年輕弟子。除花盈緋九歲流浪揚州西湖,深知江南富庶,其餘人未想,居然連修道的武林人士,裝束都如此華麗。一名齊雲山派弟子怒道:「還不讓開!」黃箏一揮長劍,指向白嶽子,冷冷說道:「快把帖子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們以多欺寡。」白嶽子傲道:「就憑『天地宮府陣』,可抵不住我這口黑劍!」黃箏挑眉怒道:「佈陣!」


  連同黃箏在內,三十六人佈局天地宮府陣,六人一列,三列分立「同人」、「無孟」、「鍵」位,表天宮日月星辰運行;三列分立「明夷」、「復」、「川」卦位,表地府春夏秋冬列序,三十六人同時挽劍移位,綵袍飄舉,呈來儀瑞應之象。白嶽子冷哼,黑劍出鞘,輕踩步履、豎劍捏訣,起式「齊雲十三式」,倏地振劍一招「小壺飛昇」,直攻天地宮府陣中心。黃箏一列六人,齊整劃一,前劍後拂疊貫,攻勢連綿,白嶽子屈膝旋身,劍尖斜上如壺嘴,方寸之間迅捷砍劈來劍,黃箏那方已一人劍損缺口、兩人拂斷握柄,齊雲山弟子鼓掌喜喝:「好!小師叔一招一劍,力壓三十六洞天,服不!」黃箏怒叱:「徒恃劍利!」後列重新補上三人,繼續再鬥。


  岑景仁評道:「掘地填天、拆東補西,此劍陣太過疏陋。」花盈緋好笑,岑景仁非江湖人,武功根基甚薄,眼神和手段卻犀利毒辣,是以當日能一擊錐瘋羅列。歷吳越、秦漢百年,三十六洞天逐漸形成,至東晉淝水之戰前,開宗立派,又以其中十大洞天為主,王屋、委羽、西城、西玄、青城、赤城、羅浮、句曲、林屋、括蒼,黃箏即屬委羽洞天。天地宮府陣創始本意護道健體,或因女弟子眾多,故成劍陣抗敵自衛,是以攻勢單調,遠不及破戒僧的浮屠鎮魔陣精妙強悍,唯一勝在人多勢眾,一旦顯露破綻,立刻遞補,岑景仁「拆東補西」四字,雖侮辱人,卻也實情。


  長孫鏑道:「洞天派弟子臂力太弱,拂塵軟兵器,齋醮耍戲似的有啥意思,豈能傷人半分?還不如出塵耍得好看。」一名蠡苑護衛笑道:「鏑哥,出塵姑娘那是狠!就算一根笤帚不帶竹,也能殺淨他三十七八洞。」花盈緋微笑道:「話讓出塵聽去,沒準戳上你倆三十八九洞。」蠡苑眾人一聽,皆低聲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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