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7)

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7)

  白水旅社店主向魁梧男子喊道:「管事大人,花公子到了。」魁梧男子抬頭起身,銳眼瞬息打量花盈緋,見花盈緋質氣華貴、內斂沉穩,甚為震撼,如此年輕公子爺,竟蘊含許等氣度,定非常人,躬身施禮道:「在下羅列,見過公子爺。」花盈緋回禮道:「管事先生,幸會。」羅列叫店主再上些酒菜,兩人入席相談,羅列道:「公子爺,羅列不興客套,直接表明家主來意,聽說公子爺獲得一塊龍肉,家主對此十分有興趣。」花盈緋笑道:「花某也不喜客套,羅管事,想必你並非棗陽縣令劉承大人府邸之人,對嗎?」羅列替花盈緋斟酒,亦笑道:「哈哈,公子爺快人快語,羅列不敢隱瞞,我確實非劉大人府邸之人,敝家主複姓諸葛,先祖乃與臥龍先生同宗,敝家主原籍冀州河間郡,承友相邀,來荊州棗陽遊居一些時日。」


  花盈緋一聽那宅裏主人,原籍「冀州」,符合小椒兒曾說「獨兒遠在冀州,十多年未曾回棗陽」,羅列所述友人,必指老寡婦的獨兒,只不瞭何種緣由,將宅第出讓。花盈緋道:「令家主想買花某手上的龍肉?」羅列笑道:「見着公子爺前,羅列的確受命來買龍肉,見着公子爺後,便知公子爺富貴超群,因此打消念頭。」花盈緋再笑,說道:「令家主能得羅管事幫辦,也很了得,說吧,羅管事有什提議。」羅列哈哈一笑,道:「在下造次,有那麼箇提議。」


  花盈緋道:「請講。」羅列道:「聽說公子爺『棗陽鬥食』奪冠,想必遍嚐天下奇珍異饈,敝宅有道佳餚,世間無雙、香凝嫚艷,不知公子爺可否賞臉,光臨敝宅評點評點。」花盈緋輕酌一口酒,冷冷笑道:「羅管事,你用『香凝嫚艷』四字,是指美食⋯⋯還是指美人?」羅列一愣,沒承想花盈緋會如此相問,含含糊糊說道:「既有美食,當然也有美人,否則乏味嚼蠟。」花盈緋道:「正是。羅管事面前就不充君子,花某醉美色,如若貴府依美食美女相邀,花某自當攜龍肉拜訪。」羅列笑道:「公子爺放心,敝宅佳餚,包準令您難以忘懷、猶登仙境,在下這就回去覆命敝家主,明晚派人迎接公子爺、恭候大駕。」花盈緋聽羅列話中有話,淡然一笑,答道:「好,言出履行。」




  至深夜,花盈緋送羅列出旅社外,羅列乘車馬離去後,花盈緋驟道:「出來吧小椒兒。」旅社轉角堆雜物處,哐噹一聲,幾件雜物掉落,小椒兒探頭,奇道:「主子,您怎知小人藏於此。」花盈緋笑道:「你去劉大人那兒探查後,定又去守在宅邸,見羅管事外出,必跟上,卻未猜及他來白水旅社。」小椒兒道:「原來那管事姓羅。主子您料事如神,那宅裏恐怕還活有七八個女子。」花盈緋沉思約半時辰,忽道:「小椒兒,以後莫再自稱『小人』。還有,明天起不用再查此案,後天清早,我和鏑子、景仁他們就離開棗陽縣。」


  小椒兒怔怔望著花盈緋,思緒跟不上自家主子,卻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得答道:「是,小⋯⋯我記住了。」花盈緋從袖袋內抽出一封信,淡笑道:「後天待劉大人辦公時辰,託人將此信交給劉大人,你勿出面洩漏身份。」小椒兒接過書信,不捨問道:「主子⋯⋯我⋯⋯我以後能上京跟隨您嗎?」花盈緋笑道:「你安置家事妥當後,就來京隨我吧。」小椒兒一聽大喜,連忙稱謝,再與花盈緋言敘離情一刻鐘,才離去。四周靜寂幽暗,花盈緋仰視燦月和滿天稀星,喃語道:「明晚血月當空、殺戮當前。」


  翌早,蠡苑眾部顯得精神抖擻,頗具摩拳擦掌之勢,自文帝楊堅輔廢北周靜帝宇文闡,滅西梁蕭琮、擒陳叔寶,安撫嶺南洗夫人後,一統天下,收拾永嘉之亂以降、兩百七十餘年的分裂政權,大隋男兒處亂世更迭之際,對匡扶天下、掃蕩亂象,更益血熱。花盈緋道:「去牽車馬來,今早咱們到館娃街,以及更夫陳羊發現竹簍的地方繞繞。」蠡苑護衛牽來三輛車馬後,花盈緋獨自捧抱大布袋上車,不一會兒,花盈緋捲起車簾,車外眾人見一女子端坐車內,雖已知是戲法師製作的偶人,竟全不自覺踏前一步觀望。長孫鏑、岑景仁和蠡苑護衛們,人人均心悸臉熱,縱隔簾望內,那女子形影淡疏,仍掩抑不住沒由來得傾慕,長孫鏑結結巴巴問道:「她⋯⋯她是?」花盈緋躍下車,說道:「她是鞭奴。」


  「鞭奴」兩字出,眾人倒吸涼氣,花盈緋以「龍肉」和「美女」為餌,意圖逼得那嗜食人肉宴的宅裏主人中計,騙其交出宅裏仍存活女子,昨晚羅管事來訪,一足已入陷阱,今天演得新戲法,欲令其另一足也深陷。樓蘭教坊鞭奴之豔名遠播,舉世皆曉,然傳聞多半摻雜渲染,不足採信,而如今僅視偶人,卻已攪得春心浮動,真人於前更不知會如何地令人沉淪?花盈緋再上車,從腰帶拿出木梳,為偶人理順青絲,眷戀說道:「咱們回京,你們就見著她了。」長孫鏑見偶人手腕上的古樸銀鐲,暗嘆,心裡登時雪亮——能棲息並永存男人心裡的女子,已是最美,故無須衣飾雕琢,一隻古樸銀鐲足夠;能棲息並永存花盈緋心裡的鞭奴,已是唯一,故他會為她親自揀選禮物。


  長孫鏑欣慰,也羨慕,欣慰一生多苦難的主子,終有佳人長伴,而同為男人,也羨慕主子終遇願窮盡一生呵護的女子⋯⋯冷傲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明明心熱情熾,卻無人接受這份心意;思念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思念之人變得令人不再思念。


  蠡苑車馬於棗陽縣穿街越巷,行途之人看見鞭奴偶人,無不佇足呆望,與花盈緋共乘的戲法師說道:「有你這麼招搖過市的?」花盈緋笑道:「衛靈公耽溺夫人南子的美色,本王只是效仿,風雅風雅。」戲法師道:「風雅?你娃娃時怜弱弱,如今花盈緋『酒色財氣任逍遙、銅臭千里出陶朱』,鬼心思比誰都多。」花盈緋哈哈一笑,道:「戲姨妳可冤枉人了,我有箇叫『什不缺』的手下,那才真正鬼心思大行人。」戲法師問道:「瑯兒,咱們一早縣內轉悠的,確定能救出那宅裏騙藏的姑娘們?」


  花盈緋微笑道:「那宅裏主人嗜食人肉,以其宴賓客,作姦犯科,天不容孽、地無饒恕,交付有司刑罰尚未足弭罪。縱使龍肉奇異,那宅裏主人行事必謹慎,怎會為我這新識舉辦人肉宴?他酷喜美女人肉,我就送他箇蔽月迴雪、攀梅橫荷的美女,迫他交出那些姑娘們來換。」戲法師由袖口滑出螺鈿錦盒,用小指勾了些裡頭胭脂,替偶人點唇抹腮、栩栩豔色,花盈緋不由得稍失神,戲法師冷笑道:「你此招可夠陰損,這尊偶人究竟織女仙,抑或鬼羅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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