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5)

第三案 妝宴之百戲法案(3-5)

  花盈緋和岑景仁正自對談,乍見閔妍麗盛裝妝扮,黛眉桃腮,雲鬢挽金釵、紅羅迴玉釧,媚眼嬌笑地盈盈下樓,舉纖手、扭柳腰,說不出得妖嬈,兩人見狀皆是一驚,花盈緋喚道:「妍麗。」閔妍麗似未聞叫喚,逕自橫越一眾用膳客人間,步出旅社外。花盈緋、岑景仁霎覺有異,追了上去,豈知閔妍麗繡履極快,與兩人步伐始終保持距離。


  追將一刻鐘,岑景仁詫異道:「前頭那女子武功不弱,閔姑娘卻不懂武,然形姿肌骨看來,又分明是閔姑娘,找不出破綻⋯⋯糟!聲東擊西,真的閔姑娘還在旅社內,有危險!」花盈緋攔住岑景仁,說道:「不必回去,妍麗已不在旅社。」岑景仁靜心思慮,眼前的假閔妍麗引他們出來,早準備萬全,真閔妍麗必定已被擄走。




  三人前後維持等距,直出市集街道,路漸荒涼、人煙徐稀少,終走入一處曠野地,碧空適值晴光和風,那假閔妍麗忽轉身面向兩人,遮袖一笑,嬌滴滴說道:「主子,您看這兒美麼?」花盈緋笑道:「這兒很美,但遠不及我的妍麗美。」閔妍麗笑道:「您的話可甜死奴家了。」岑景仁細察眼前的閔妍麗,當真摹肖藝巧,僅一點迥異——閔妍麗從不曾於外人前說話如此嬌膩。


  花盈緋哈哈一笑,道:「甜抑或苦,恐怕要嚐嚐方知。」花盈緋縱躍至閔妍麗面前,以指作劍,振臂甩袖、腳踏凌波,使出無名劍術,淡影雖綽約,身法卻狂厲;閔妍麗軀體若無骨,掌法應戰,其十指修挺、掌心彎柔,宛猶推雪排雲,綿綿不絕。兩人交手約一盞茶功夫,閔妍麗漸喘,知自己打不過花盈緋,便一個後跳,旋身,將一擺花裙旋得彷彿雪盤波浪,岑景仁曾聽父親說過西域一種旋舞,盛行於石國、康國等地,名「胡騰舞」,如蓬草轉、羊角繞。岑景仁納悶,閔妍麗為何此時跳起胡騰舞⋯⋯電光石火間,閔妍麗竟從花裙裡拉出一名總角幼童!


  那幼童蹌踉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站直身子,則咿咿呀呀哭起,岑景仁喊道:「孩子你快離開那裡。」那幼童卻越哭越大聲。花盈緋和岑景仁被幼童哭聲吸引,這才指顧間的恍神,閔妍麗已消失不見。花盈緋微微一笑,毫不猶豫,伸腿往那幼童面門掃去,岑景仁驚叫道:「殿下手下留情、莫傷孩子!」誰知那幼童瞬息止哭、咧嘴怪笑,後仰躲過花盈緋攻擊,雙腿用力蹬地,竟飛至半空一丈高,飄浮。


  岑景仁不置信地啞聲張嘴,人人都知翔禽、紙鳶和植絮能飛空,人飛空卻是頭一遭,仙人不成?那幼童猛然吸氣,肚腹愈鼓愈脹,猶似懷胎十月,倏地勁力捶肚,嗤地一聲,自口中噴射出漫天蓋地的鐵蒺藜。岑景仁看傻了眼,花盈緋躍身至岑景仁旁,以袖為盾,拉岑景仁疾趨倒退,又再閃身擋於前,一抖斑笛,撮唇吹哨、指敲洞孔,吹了曲<猗韶虞>。


  <猗韶虞>其音平和、其律巍峨,縱如<武象>等樂滔朗激抮,仍難及萬一。此樂奏出,音波迢遞,震落鐵蒺藜掉地,花盈緋再增三成內力,朝那幼童吹奏,莫說幼童抵不住,岑景仁如此一大男人亦摀耳跪地,十分難受。音波承載內力,似漣漪環盪,數丈內的草蝗樹雀、土狐穴兔無不受累,紛紛逃竄,岑景仁始知蠡苑權勢不僅來自經商手段,花盈緋、長孫鏑等人武力強悍,更可震懾敵手的覬覦。


  那幼童扭動掙扎好一會兒,啪啪啪啪數聲,便由半空摔下,岑景仁大驚,不顧自身難受,跑近抱起幼童,頃驟間,他雙手顫抖——這哪是孩童,竟是一尊俑偶!


  花盈緋走到岑景仁身邊,拿出火摺子、假意點燃,大聲說道:「戲姨,妳再不現身,我燒了妳的俑偶和天光絲。」曠野邊上一塊灰岩,倏瞬掀開一層灰布,一名老嫗與方才假閔妍麗衣著相同,邊拍落身上塵土,邊道:「小沒良心的,就知道威脅你戲姨。」岑景仁忙站起,躬身施禮,詫道:「前輩摹肖藝業實在驚人。」那老嫗從岑景仁手中接過俑偶,道:「瑯兒,那美貌女娃和這熱血娃兒,你新收的?」花盈緋笑道:「美貌女娃是我的侍妾,戲姨妳沒嚇着她吧。」那老嫗努嘴哼道:「呦,有了嬌羞羞的女娃娃,便把老婆子扔旁去。」花盈緋哈哈一笑,對岑景仁介紹那老嫗,說道:「景仁,這位前輩便是戲法師。」


  岑景仁已猜到眼前老嫗即戲法師,此人戲法高明至極,竟可易容成閔妍麗模樣,又用灰布躲於岩石上,並隔布操縱俑偶,更甚,俑偶神似真人,能站、能哭、能飛、能施發暗器,若非花盈緋熟悉戲法、武功高強,常人早死於俑偶的暗器下,只是花盈緋和戲法師方才對戰,皆盡力拼搏,花盈緋卻又叫她「戲姨」,兩人關係親疏不明。戲法師外貌平庸,如同市井老婦,唯獨一雙精眸雪亮地堪比少女,她打量岑景仁面相,點頭笑道:「好小子,面相長得真不錯,將來必成大材。」岑景仁拱手謝道:「多謝前輩金言,晚輩岑文本,字景仁,向前輩問安。」戲法師笑道:「很好,你這小子很好。瑯兒也好,只不過路經棗陽,就把你廚叔、戲姨捲入烹飪龍肉的案件裡。」花盈緋苦笑道:「戲姨,妳知道啦。」


  戲法師道:「昨日『棗陽鬥食』,白水旅社店主一提是位花公子奪冠,你廚叔就知是你,你小子鳳舌,當年為哄你吃藥,他做了百來道菜,偏生你就是吃得出藥味,吃了即吐,愁得他一夜白髮生。」岑景仁奇道:「鳳舌?」戲法師道:「莊子言『夫鵷鶵,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瑯兒食物挑剔,算不算鳳舌?」花盈緋笑道:「戲姨,瑯兒是不是鳳舌不重要,蠡苑急救人,需要妳和廚叔的巧技。」戲法師呵笑,竟將俑偶塞回花裙裡,岑景仁瞧得詫異,一具六七歲孩童般高的俑偶,入裙後居然無痕,聽得戲法師說道:「你騙白水旅社店主有龍肉,究竟為何,要讓你廚叔做出一塊龍肉?」


  花盈緋微笑道:「正是。」花盈緋將那宅裏主人蒸食女子、行人肉宴的惡行詳述,戲法師聽得怒道:「你小子忒也囉唆,照鏑子方法,直接殺入救人得唄!堂堂永樂王楊瑯,殺幾個平民也不是事。」花盈緋勸道:「國法家規不可廢一,昔秦商君之『錯法』、『刑約』、『賞刑』、『定分』等論,首重明法令,身為王族,豈可帶頭廢法?」戲法師深嘆,無可反駁,問道:「說說要你廚叔如何做龍肉。」


  花盈緋道:「那宅裏主人嗜吃人肉,必對人肉的生腐之味熟悉,廚叔將些牲肉混合調配,可製出味道獨特的『龍肉』,只是龍肉不應新鮮,多少生腐,故需要景仁指點。」岑景仁恍悟,荊州旱疫年餘,許多死屍均送入豐井村義莊內,由自己殮屍看管,自己或許聞不準胭脂香粉味兒,但死屍死幾天、腐多敗,自己一聞便知。花盈緋冷笑續道:「除龍肉『神獸宴』外,本王還贈那宅裏主人一份大禮——絕色天香的『妝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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