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硫磺山蛸的親吻（2-16-1）

第十六章  硫磺山蛸的親吻

  硫磺山蛸，源自凱達格蘭傳說之妖怪，經火山的丹氣岩漿燒煉百年，脫胎換骨，成為掌管大屯火山群及基隆火山群的女神。

  禽滑、腹䵍互覷，孟勝亦停止施術，站起來。

  三人均敬慎躬身施禮，腹䵍相詢：「火山女神怎會降臨此地。」

  「山蛸姐姐看見他了。」莿桐姬偷笑，腹䵍、孟勝尚不明白，禽滑已領悟，搧扇作態，笑說：「謝女神垂青，我家鉅子容顏英俊鮮嫩，身材卻壯碩耐操，套句老話『天使臉孔、魔鬼身材』，寫照詳實呦，不僅頭腦清晰、性格善良，更值得妳們喜愛的，是他身家豐厚、運勢吉旺⋯⋯此男只應天上有，人間國士無雙！」莿桐姬被禽滑逗樂，越聽越笑開懷，鼓掌叫好。（媽的我去，如果我狀態清醒，定捶禽滑幾拳，不愧男公關形象擔當，賣肉啊！）

  孟勝性格剛毅勇健、腹䵍性格溫雅知禮，本不曉硫磺山蛸相中我，經禽滑大力吹捧推銷，方知事態已超過三人能掌控。孟勝猛揪禽滑手臂，低聲急問：「你幹嘛！」禽滑聲細幾乎莫聞，解釋道：「甫咱們進入大屯山群，硫磺山蛸早看上小淳，遑論今日留與不留，她定不會讓小淳離開。」孟勝咬牙怒道：「不行！」禽滑勸說：「既求救命，先活鉅子再議。反正左右是箇死，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活人後反約便得！」腹䵍淡然說道，禽滑低笑：「不想腹君重然諾之人，竟口吐反約之詞。」腹䵍答道：「天下唯小淳鉅子一人耳！」孟勝遲疑後鬆手，調息釋懷──對，天上天下唯一人──唯墨薔淳是也！

  莿桐姬嘟囔：「爺爺們在討論什麼啊？要打贏山蛸姐姐才可以！」禽滑耳尖，聽罷，朗聲笑答：「那是自然，火山女神想試親家實力，當然可行！」孟勝踏前一步，拱手道：「女神不棄，墨薔家護神孟勝領教。」腹䵍問：「方才你久為小淳鉅子施術療傷，無妨？」孟勝雙目炯亮、神采澄淨，同月輝綻光明，堅定答：「無妨。」

  硫磺山蛸往前爬行幾步，陡然紅煙嫋緲，月下幻化作佳人，真箇花容玉體，端的風情萬種，美艷不可方物。她十指探進山坑裂縫，一拔，千度高溫的岩漿竟被生生抽出，變成兩環光輪，與孟勝展開施術對決。

  孟勝瞧硫磺山蛸雖為妖神，然容貌外形及施術靈力，無一不精緻，倒般配自家鉅子，厭惡心便降低幾分，再次拱手施禮，並掏出一口掌距高的青花瓷瓶，拔蓋飲液。

  「術」的世界博大精深，其原理簡略分三層次：「束縛」、「操縱」和「破壞」。舉例來說，欲製造一場水災，必須先了解雨水生成的科學原理，且掌控降雨方式，換言之，雨水被看透本質，則得以「束縛」雨水；後開始運用雨水，此為「操縱」；被操縱的雨水，降不停，匯聚成洪、澇流四處成患，最終完成「破壞」──破壞原本平衡。人類能施術嗎？當然！「人造雨」不就現代術法一種？束縛、操縱、破壞並非盡是壞事，人造雨破壞缺水現象的平衡，拯救危態，故施術者的心志意念，決定了術式善惡的差別。

  施術是「人類結合大自然」的過程手段，所謂「物我合一」、「同層流轉」，讓人類透過視、聽、嗅、味、觸多方感官，自由地融合並使用大自然的各種力量，包括氣候、動植物等。使用各種力量前，得提升專注力與禁制外物，便衍生出「儀式」──手結印契指訣，腳行罡踏步跡，持符書經，召將唸咒──無關浴佛御鬼、儒道墨法，其實所求不過身、語、意的平安寧靜。曾多次遇人詢問：「墨薔淳，你墨薔家不是墨翟後裔麼，怎麼不管武功或術式，雜糅其他流派影子甚多？」鐵律唯一：在玄異圈能混賴得風生水起，在妖怪跟前能安適得活蹦亂跳，何必窮講究雜糅哪些流派影子？

  臭屁許多大道理，結論還同個──我的施術能力太差──嘲笑我施術能差，太不公平！評評理，護神也好、群妖也罷，哪頭沒活千百來歲？我堂堂少爺才二十四五，你們就把我比較動漫和戲劇裡那些仙師奇俠，公平嗎？回憶下白娘砲姬朦煙，為人算認真上進唄，鈾山時，他的匡夷劍連我都載御不起，玄術好練不？施術時，須評估敵手的靈力強度，才選擇適合的口訣、手勢、步法、器具、召喚物，進行組合、分化或倍增，最後用靈力打造出對戰空間（有點兒像結界、亞空間、絕對領域之類的概念），防止傷及無辜。他媽的忒難！尚不言需要背誦和練習多大量的知識，別以為像打怪遊戲選單就搞定，真太手忙腳亂，假如你吃飯時，同時眼閱醫學書、耳聽英語測驗、鼻辨香水氣味，還邊接受經絡按摩，能否？

  通常我幹架，右手拋鉅子令攻擊，左手持蜘蛛天雪罟防護，內息催發千煞黑娜咒，偶爾還要召喚護神，或施墨家十倡言之術，想想，其實我也算蠻厲害。

  囉哩吧嗦一大堆，不如見識孟勝頂尖的施術！

  孟勝飲下梧桐木汁液後，四下蟬鳴驚起，「七蟲衍」中的「佛蟬」，虛空遽現，紛紛迎頭鑽進其皮膚下，他身形漸異，衣裂，渾身肌膚金光閃爍、浮現墨綠字樣，乃古梵佛經，背部分化出巨大透明的雙翅，更駭人，其胸腹隆起，再四臂破肉而出，俱長曲刺。面容亦怪，頭生顆顆肉髻，額中和兩耳之上，居然各再開一眼！

  五眼、六臂、雙翅，是鬼亦是蟬！

  「七蟲衍生術──菀彼柳斯，佛蜩嘒唧！」孟勝仰天長嘯，手結「窮奇食蠱印」，雙掌兩無名指直立，兩中指相扣，兩食指的指尖前伸互碰，呈中空三角，右拇指結合左小指、左拇指結合右小指。「夔牛廣莫步」若獬蹄貐爪，跡游二十八宿，厚重步伐如鼓擊，一步一雷響。孟勝深吸一口氣，其胸腹間的鼓室鳴肌，膨脹、震動，響起鬼哭狼嚎般的催魂音，山坑形成天然擴音器，音波攻向硫磺山蛸！

  禽滑跳至莿桐姬旁，揮袖展扇，一搧銅心瀧羽扇，宛猶羽毛般柔軟的空間豎建起來，保護兩人。莿桐姬未料護神們的施術攻擊，如此凌厲強大，要非禽滑即時趕到她身邊，孟勝的催魂音早將她震得七竅流血身亡，她收起不敬之心，怯弱說：「謝⋯⋯謝謝爺爺⋯⋯。」禽滑微微一笑：「不謝。孟君一施術，便六親不認。」

  音波傳至，硫磺山蛸兩環光輪似活物遍遊全身，堪比盔甲防禦，定睛細視，光輪實為正在流動中的岩漿！硫磺山蛸身形曼妙，擺手勾腿，好似天女舞霓虹帶，操縱千度高溫的岩漿，陀螺旋轉、翻手甩輪，兩環光輪便左右斜出，疾飛於山坑範圍內兜圈，時而彎、時而直，光影交橫，形成壯觀的流洩光幕，阻斷催魂音震波，以有形剋無形，雖皆位妖神伍列，麞妖火龍與之相比甚差，硫磺山蛸「控火」靈力之強，直追真神實力。

  反應夠快啊，問我為何黑風洞時，不讓護神們施「七蟲衍生術」此等大術，唉，這麼說吧，護神雖也鬼神，但畢竟在室犍陀那種等級的真神前面，是無法施術，真神、鬼神、妖神等，存在差距。

  正當孟勝酣鬥硫磺山蛸時，媯盤攜著冰綃藍袋飛落腹䵍和我身邊。檢視躺在腹䵍懷中的我，媯盤冷道：「小淳鉅子看來好多了。拿去。」腹䵍接手冰綃藍袋，打開後訝道：「媯君，怎會？」

  滿袋是短角細鱗、表皮結薄冰的黑體蟲，媯盤道：「梅里關護長早留給墨薔家，在老不死那兒。」媯盤先前回格林威治迷宮社區，把姜蓎交予舒爺照顧，舒爺歸置麞妖進萬妖牆後，從一蒐藏室取來冰綃藍袋，說：「老爺曾經說如遇火刑，當以冰蠶療之。」媯盤冷笑：「咯咯，麞妖火非尋常火刑，須用巫女之地的天火地泉及冰蠶，先剋後生。」舒爺心鬱嘆氣，哽咽說：「你們⋯⋯你們得把孩子救活！」媯盤傲道：「春華秋霜，煊赫橫世，墨家鉅子可不是只姓墨薔！」媯盤離去，舒爺淡笑、老淚浮眶，自言自語：「給小淳準備煎牛排吧，他忙了幾天報告，得補補身。」逕自往廚房去。

  腹䵍聽聞，遙望天際，疊覆雙掌朝天行禮，輕嘆：「承情。」遠謝斐媧對墨薔燄多年的繾綣傾慕。

  岩漿所觸，碎斷齏粉；風積硫氣，嗅聞傷體。硫磺山蛸一履一窟窿，岩漿攜硫氣，自窟窿蘊溢噴濺，山坑滿目瘡痍，火氣燙熱，孟勝幾乎無處立足，「夔牛廣莫步」愈發不易展開，其體內佛蟬受熱難熬，越鳴越響，導致音波混亂，催魂音潰不成調，尖銳刺耳，音達極至，佛蟬逐個自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