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第十一章 詭偶被分屍(2-11-1)

(2-11-1)

第十一章  詭偶被分屍


  心情真的好平靜。


  站在暗巷的羅楚嬿被人拽了一把,原來是爸媽邊罵她,邊扯帶她回家,依稀聽見大人們說:「還不回家,這裡不是小孩子可以來看的地方,危險啊。」次日,各大媒體都瘋狂報導綾雲緞莊火災事件,羅楚嬿爸媽則沒提到隻字片語,他們擔心失去同班好友的女兒會崩潰,畢竟小學升國中階段的女孩子最是敏感多愁。


  羅楚嬿不能理解新聞中沒講到張筱卿的生死,新聞記者忘了寫嗎?長大後她才領悟,記者不會忘了寫、警察不會漏了查,那麼,究竟何因素,竟能抹殺掉一個人曾經存在的事實?幾個月後,案件風波完全平靜,眾人生活又恢復常態,班級同學和老師再也沒人提起張筱卿。


  甫入學國中的羅楚嬿經常利用午休時間,到學校圖書館使用網路,一查再查相關綾雲緞莊的報導,正覺徒勞無功,卻從圖書館準備清理掉的過期報紙,發現一則平淡無奇的消息:「東靜市場裡的人形製造工廠遭宵小破壞。」報紙粗糙質面上印刷的黑白照片,雖不甚清晰,她卻沒看漏、沒辨錯,丟滿地的人偶損毀嚴重,但其中有尊人偶她至死難忘,便是帶走張筱卿的人偶,被殘酷分屍!羅楚嬿受到極大震憾,身體不由自主的起雞皮疙瘩,連圖書館瞬間都變得鬼氣陰森。


  羅楚嬿腦中天馬行空的妄想,煽動她去東靜市場一探究竟。人殺人有罪,人殺動物呢?再者,殺害人偶有沒有罪?她親見活生生的人偶帶走筱卿,然而現在這個人偶被殺害了,筱卿還活著嗎?死也要見著屍體。只是東靜市場自建設以來的傳聞太過繪聲繪影,想她一小女孩獨闖該地,仍會緊張地猛冒汗。


  羅楚嬿在我面前下意識擦了擦手掌,我注意到她的手汗竟如此濃黃,難道當時的恐懼依然植根蔓延到現在?東靜市場在北臺灣足論數一數二的名聲,雖名為「靜」,可比誰都不平靜。黑道勢力把持市場裡攤商、工廠的租金,又因市場呈長條型格局,死角處多幽暗,常發生各類刑事案件──這些都不算什麼,最最出名的,反而是「鬧鬼」。





  東靜市場共五層樓高,佔地頗廣,每層樓分東西南北設有四座廁所,兩女廁兩男廁,每座廁所裡又分隔為四間、蹲式馬桶,鬧鬼就從這些廁所裡傳出。


  當你面牆大小號時,背後開始搔癢,起初沒啥知覺,漸漸地,你會發現,好像有柄毛刷輕刷你背部⋯⋯轉頭?不轉頭?誰都會選擇轉頭⋯⋯轉慢點兒⋯⋯轉慢點兒⋯⋯再輕輕仰點頭⋯⋯一個從外向內、高高地趴在廁所門上的⋯⋯記住,此時你的門早上鎖⋯⋯但,趴在門外的人,卻把她的兩手穿過廁所門和天花板間的空隙,由上下垂,並且⋯⋯提搖留滿茂密長髮的頭⋯⋯用長髮搔你背部!


  市場其他地方也不遑多讓,如第五層樓夜間停車場「幽靈車陣」;樓梯間「提菜籃的男孩兒」等,哪個傳聞都足以嚇傻人。


  羅楚嬿假藉月事疼痛名義翹課,過中午來到東靜市場。


  市場裡居多布料店舖、金屬零件店舖,和一些小規模代工工廠。羅楚嬿性格機靈,她早換掉學校制服,將書包裡事先預藏的阿嬤服、阿婆帽穿戴上,喬裝成媽嬸級婦人,雖扮裝不太像,卻也成功避離旁人注意力。


  「美錦」位置在市場第四樓尾端,原是家庭式織布工廠,因競爭不贏日後興起的具規模技術的大型製布廠房,轉型生產人臺,免強營生。美錦遭宵小破壞內部是一個月前的事,當羅楚嬿來訪時,已整理復原。


  「終究我只是站在美錦門外,沒勇氣進去詢問任何事情。」手無縛雞之力的十二歲少女,獨立調查詭案,本不可能。羅楚嬿掏出記事本,粉紅小羊皮質材封套,非常符合她現今的身份和形象,則記事本裡夾的剪報,令人突兀:東靜市場裡的人形製造工廠遭宵小破壞。


  我接過剪報,手機拍下那張人偶被分屍的照片,傳輸給個擔任網頁工程師的朋友,請他提高畫質解析度,話說這名朋友,可是我橫掃「夾娃娃機檯」的對手,我倆常相邀西門町,在機檯店裡拼個魚死網破,每次皆抱走近百隻的絨毛玩具,光榮成了機檯店黑名單。經半小時照片回傳,他致電我:「喂,蠢仔,星期三我出差東京,跟嗎?秋葉原拼高下啊。」我當場答應工程師好友,準備再闖秋葉原大戰夾娃娃機檯。喔,忘了解釋,墨薔淳的「淳」,閩南語發音為「蠢」,所以朋友送我綽號「蠢仔」。


  通完話,我沒注意羅楚嬿情緒陷入高度緊繃,單逕自仔細盯著兩幀照片,第一張把原簡報上照片高度解析,依舊黑白,畫面裡人偶損毀嚴重、丟棄滿地,憑我經驗推論偶體上斷口,可能小偷入室行竊未得值錢物,憤怒之餘掄起鐵棒敲碎人偶洩憤。早年舊型人臺都用鐵棒置中充當支撐,隨手從工廠取得鐵棒稀鬆平常。第二張乃工程師好友為炫耀自己的P圖功力,運用天馬行空的想像力,進行圖檔補著色,我凝視那些人偶的臉部神情和軀體曲線,不得不佩服美錦的工業技術,竟逼真如此。


  我反轉手機好使羅楚嬿看清,她卻尖聲怪叫起來,嚇得全咖啡廳的義大利人跟著跳起,我義大利文能力僅處於打招呼階段,故意顯露悲傷表情、用辭生澀說道:「抱歉,這位小姐家裡遭遇一些難過的事。」解釋真假參半,但義大利人們相信,友善地比畫「保佑妳」手勢。


  羅楚嬿指尖顫抖非常,慄道:「就是她、就是她。」簡報閱讀不下百次,凝聚成心中陰影,當畫面由黑白轉彩色,震撼更盛、無法言述。我回正手機再看良久,老實說,我感受不到任何妖息鬼氣,純粹就展示衣服的人偶。


  我敷衍安慰、無誠保證:「後天飛東京逗留數天,再和我朋友更詳細研究這幅照片,回臺灣後,我一有消息進展,立馬聯絡妳。」與羅楚嬿互留聯絡方式後,離開米蘭飛東京,我廝殺夾娃娃機檯至昏天暗地,還和工程師好友直接當地網拍掉戰利品、利潤頗豐,快樂回家,安穩地忘記這宗怪案,壓根底沒預料會遭遇,讓我這英才差點兒殞命的怪物,真的真的真的N次感慨,神仙都失算十七年前的緞莊火災,竟隱藏巨大兇害。




  東京回臺後,生活照舊廢,時不時翹課,早睡晚起肚撐飽,江湖一介閒散人,羅楚嬿的請託,偶爾自記憶跳出。並非我沒責任感,設想十七年前火災慘案,年代久遠,查找線索極為不易,況且當時鑑識技術落伍,除了確定起火源是收藏室裡的動物毛皮外,究竟是否自燃,抑或犯罪者用特殊手段縱火,證據都相當薄弱。綾雲緞莊建物也於火災後拆除,張家人多因火災亡故,唯一獨生女則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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