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梟
硝梟

旅居各地,差強人意專職研究神話與妖怪傳聞,時常徒步橫越沙漠岩岸,舟船縱跨冰川雪山,難得一介閒散人。

初案 賑濟貪瀆案(1-14)

初案 賑濟貪瀆案(1-14)

  花盈緋吩咐長孫鏑再續幾椀茶來,才道:「旱疫之地出現翠綢女子,此事不單純。」什不缺道:「據那孩童和寡婦婆媳描述,當晚罕見竟下起細雨,翠綢女子衣飾華美,珠珥玉環、鈿簪雲篦,打起油紙傘遮住容貌,嫣嫣嫋嫋地獨自慢步雨中,也不怕匪人歹徒來搶。」長孫鏑道:「龍神娘娘靈術超凡,豈會怕人間凶煞。」


  什不缺點頭道:「百姓們聽說龍神娘娘降凡,倒沒人敢褻瀆神仙,行搶盜勾當。寡婦婆媳雖然害怕,卻忍俊不住偷跟翠綢女子行蹤,見她到那孩童家前敲門,給那孩童一錠金子,甚是驚訝,不知是官金,後聽得孩童跪地叩拜、抽咽謝道:『多謝龍神娘娘贈錢救母親!多謝龍神娘娘贈錢救母親!』蔡融聽聞,派人傳喚寡婦婆媳證實此事,問道:『妳們如何知道女子便是龍神娘娘,可看清容貌?』寡婦婆媳支吾良久,媳婦才說道:『回縣令大人,民婦們和小童都看見龍神娘娘臉上、身上長著龍鱗。』蔡融和縣丞俱驚,府內當差的也把此事傳出。」


  長孫鏑忽道:「主子,定是龍神娘娘感動您煞費苦心地賑濟荊州,才下凡來幫您。」花盈緋苦笑道:「若真如此,得好好祭祀銘謝上天惠澤蒼生百姓⋯⋯龍鱗。」花盈緋恍神思索好一會兒,便聽什不缺對長孫鏑,不以為然說道:「鏑子你忒也簡單,神仙菩薩會行兇殺人麼?在你什爺爺面前裝神弄鬼的耍把式,還缺些火候。」花盈緋問道:「田奭和蔡融的死法也如出一轍?」什不缺道:「是,蔡融勘驗赤湖後,當晚回房休息,沒再出門,第二天屍首被漁人發現在離湖,房中一樣留下水漬和死魚。」長孫鏑失聲道:「怎不是赤湖,跑離湖去?」什不缺冷哼道:「哼,還更有呢,江夏郡守田奭是第三天被發現,屍首在巨亮湖,此三晚全有路人目睹到翠綢女子。」


  花盈緋道:「赤湖和離湖地屬南郡江陵縣,巨亮湖地屬江夏郡,似乎依地理殺人⋯⋯他們三人的隨侍、護衛和家眷呢?」什不缺道:「竇慶查了,三人生前都曾囑咐要獨寢,早存計略。」花盈緋道:「看來三人計略出錯,讓龍啖了去。竇慶為人醇厚,也得算良官,對查辦此案他絕不含糊,不缺,派些人手暗中保護他。」什不缺應諾。長孫鏑問道:「主子,那連續殺官案⋯⋯影響不影響賽馬局啊?」花盈緋道:「明日賽馬局已是定數,變化不大,怕得是藥和錢送入荊州,恐有阻礙⋯⋯對了,不缺你讓多算競標時,不著痕留下病壽和九環珠金釵。」長孫鏑奇道:「主子,您留做什用途。」花盈緋柔笑道:「贈送兩名忘年之交朋友。」長孫鏑欣喜道:「對!送朋友那叫義氣!總不成讓麻叔謀那奸臣奪去,他病癒則百姓悲⋯⋯您幾時忘年之交的朋友?」什不缺提醒道:「病色留不留?出塵可是為了一睹病色模樣,大老遠救下馮家兄弟,殺淨太常寺敗類。」什不缺一句提醒難倒花盈緋。


  長孫鏑和什不缺離去後,花盈緋自櫃中取出一隻素面的陳年木箱,箱中井然有序地安放三件事物,與他終世懸命——貝殼、獸骨和玉牌。他指尖輕觸玉牌上的刻字——「永樂王楊瑯」。




  日剛午,蕭嬪一襲羃䍦裳包裹單薄姿體,清雅綽約、嫋柔盈步,遇者無不頌揚其絕色,楊杲眉目美緻便是承襲母親。蕭嬪已為兒子換了兩次汗水浸透的內衫,太醫配製調息的藥逐漸成效,聽南陽公主所言,兒子於宮城外曾得一名神醫援手治療,故此次復原方這般神速。


  蕭嬪輕撫楊杲胸口,盼呼吸能更順暢,憐惜兒子長年飽受哮喘之苦,蕭嬪心下淒惻。若能求陛下將神醫請至宮中替兒子除病根,甘願折壽。楊杲微睜惺眼,輕喚道:「母親。」蕭嬪柔聲道:「杲兒好些了嗎?」見蕭嬪淡紅眼眶,顯是哭過,楊杲難過說道:「我錯了,請母親不要傷心,下次不會再偷偷跟姐姐出宮。」蕭嬪何嘗不知兒子寂寞,自幼因體弱疾痼,無法習武騎射,又為么兒,除長公主楊朠多親膩呵護外,皇長兄元德太子楊昭早薨,二皇兄楊暕與隋帝相忌、鮮少相聚,偌大宮中竟無至親手足相伴。


  楊杲環望寢宮,輕聲問道:「母親,刁千牛呢?」蕭嬪笑道:「精神尚未健朗,便找起你的刁千牛啦。」楊杲臉紅偷笑。


  三年前隋帝舉行壽宴,宮廷眾人忙碌,蕭嬪同皇后娘娘和其他宮妃商議細節,楊杲覺得無趣,便擎紙鳶、抱兔兒四處奔玩,兔兒掙脫跳逃,楊杲追將上去,不慎跌落山石造景內,左足嵌在窟窿,一動便痛,楊杲微弱叫道:「母親⋯⋯母親⋯⋯我在這兒⋯⋯。」此處地偏,良久無人來尋,楊杲聳肩抽泣、潸然垂淚,母親蕭嬪曾多次告誡,「內苑水深深幾許,蛟龍擱淺淺無用」,不論遇事多險惡,絕不能讓宦侍、宮婢瞧見,免得遭受非議和陷害。


  但,很疼。


  羅靴下的腳踝已略腫,楊杲咬唇,雙手努力拔腿,左足卻死咬牢密,楊杲實在受不住疼痛和恐懼,開始發出咿咿哭聲,哭了好久好久,哭得喘咳,哭到昏去前,一陣紅褐旋風猛烈轉進自己模糊視線,陌生男子軍袍英挺,俯身查視楊杲左足情況,問道:「楊杲?」終於找着哭訴對象,楊杲哭道:「疼⋯⋯嗚嗚⋯⋯腿好疼⋯⋯嗚嗚⋯⋯。」男子抽出粗麻巾帕,為楊杲拭汗拭淚,道:「不哭,勿動。」將粗麻巾帕縛綁住楊杲左足,男子微露平生罕見笑容,右腕一震、五指發力,硬生生插入山石、收攏粉碎石塊,抓剝數次,捏爛豆腐般,楊杲左足周遭徒賸塵礫。


  楊杲驚得忘卻哭泣,可當男子抱起楊杲,輕拍其背脊時,楊杲一陣孤獨委屈湧上心頭,放聲嚎啕大哭,男子不急亦不動,至楊杲哭累睡著,才尋撿紙鳶,往宮宴會場。楊杲鼻息能聞到奇特獸味,但他不怕,反而心安,之後宦侍告訴,男子乃職屬東宮的千牛備身司射,刁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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