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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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岁月落在女性身上的记忆

看到朋友圈有人在发“拒绝月经羞耻”的文章。我也来写点什么吧。

十几岁时,我看到表姐把卫生巾装进书包,好奇地问她,“来那个是什么感觉?”表姐不肯讲,“哎呀,你自己来了就知道了!”于是我巴巴地盼着自己来月经。

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内裤上有一点深褐色,一瞬间就知道,等了很久的“那个”终于来了!我激动地冲进妈妈的卧室,宣布“我来例假了”。妈妈没有立刻回应我,只是平静地转身,在抽屉里拿了一片卫生巾给我。她叮嘱道,“千万不要弄到衣服上!不要给别人看见!”现在想想,这是关于月经,她教给我的唯一的事。

我的激动,大概是隐隐觉得,来了“那个”是我长大的一个证明,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可妈妈回过头不再讲话,用她的态度告诉我,不要大惊小怪,也没必要讲出来。

我又不死心地问:额,那个颜色不是血的颜色啊,会不会不好……妈妈头也不抬地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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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就体验到了月经的烦恼,可能会肚子痛,可能会怕冷,在卫生巾“进化”出小翅膀之前,下课时人一站起来简直是场灾难。

不管少时在学校,还是工作后在公司,女性之间秒懂的词汇,就是“那个”。“哎,你带那个了吗?”问的人一脸窘迫,对方立刻心领神会。

很多年以后,我在商场洗手间的门背面看到提醒,“如果好朋友突然到访,可联系电话XXX”,很是感动。哪怕是出于商业服务的目的,把女人的月经考虑在内,提供多一种支持,都是贴心的。

而我,在长大后的很多年仍然生活在“不可以弄脏”的规则里。如果遇到经血量较多的晚上,我这个睡觉喜欢摆大字的家伙会蜷成一团,一动不动。女朋友曾惊讶于我的反常,说“没关系啊,弄到床单上就换掉洗嘛”。可我还是很紧张。之后……感谢安心裤的出现!

可是,到底什么是“脏”呢?

听见八十多岁的姥姥用轻快的语气说“我现在身上干净啦”,我在心里默默地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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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大学时,表妹结婚了。老家的习俗是天还没亮就要迎亲,所以新娘往往是头一天晚上就做好了头发,画好了妆,不能睡觉,只能坐着等天亮。我和表妹倚靠着摞得厚厚的小山一样的被子,说了一晚上话。表妹说,她还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到底是怎么“那个”的—— 虽然领结婚证时发了小册子,但她还是很怕。又是“那个”。我想和她说不要怕,可那时关于未来,我也同样迷茫和不安。我说不出什么能安慰她的话。

妈妈说结婚会影响女人的一生,而是否能得遇良人,全都看命。姥姥被许给姥爷时,连他的长相都不知道。姥姥的妈妈想托人安排偷偷看上一眼,被某家的婶子一句“你臊不臊(大意是要脸不要)”给怼了回来。这位未来的丈母娘竟然羞愧难当,到家一顿哭。

待到吉日,姥姥换了一身新衣服,被婆家来接的一位女眷陪着,抱着一个小包袱坐上叮当响的驴车。到了夫家,见过婆婆,而准新郎还在学堂里没放学呢。

我时常想象,那个在驴车上紧紧抱着包袱的少女,和那个在深夜里等门外第一声鞭炮响起的姑娘,她们的形象穿越重重光阴交叠在一起,期待着又恐惧着,前面走来什么,她们便领受什么。

后来表妹被家暴。被那个身为“丈夫”的男人骗进传销窝点。表妹逃了回来。男人也回来了,像没事人一样过日子。他们总是吵架。但表妹没有离婚,“为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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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30岁之前,我交没交朋友、什么时候结婚是家人密切关心的大事。30岁之后,除了妈妈和姥姥,便不再有外人主动问起。大家都很有礼貌地避开这个话题,我也落得清静。

表妹说,其实不结婚,一个人过,也挺好的。

妈妈说,我到死都不会放心你。

姥姥说,哎,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怎么想的。

我想着老家的女人们。和她们的人生。她们趟过的每一条河,也打湿了我的小腿。因为知道河里是什么感觉,所以我知道那些在“春蕾计划”里留言“姐姐来了”的她们,为“姐妹战疫 安心行动”奔走的她们,固执地给自己的推文打上 #拒绝月经羞耻 TAG的她们,是因为什么痛,是因为什么哭。

那些岁月落在每一位女性身上的记忆,变成此刻坚定的选择。

没有一点犹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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