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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送中的一門課】曲曲折折2019

有些大於自己的體悟想寫,個人問卷卡住了思路,不如直接下筆豁然開朗。下面是我在反送中一課中所得領會,願大家不吝賜教。

你不找政治,政治自會找上了你

我想這是大多(覺得政治歸政治的)香港人今年的體會吧,特別是我這種元朗人,見證老家由十世未一遊行變成每月一封的鄉黑地標,你不找政治,政治自會找上了你。

其實是香港活在神話之中,在溫室長大的人不是當今青年,而是今日四五六七十歲那批,繁榮穩定不必多出一分力便有,外資滾滾湧入來沖開人和人的政治本性,毋須投票毋須遊行躺著便有自由,世上何來這樣的五十年?

那些舊日罵遊行示威阻街的人,那些罵泛民在議會做戲的人,若沒有你們一直為港共護航,今日你怎會食催淚彈?社會內有紛爭波動才是正常,你不容反對聲音,反對聲音便走出制度動搖制度,換成今日你最不想要的模樣。

如果說光復香港,我希望光復是指普照迷昧,戳穿漠視便穩定、穩定便繁榮的假象,大家閒來無事就議論一番,全民政治覺醒,和平時期也高投票率,別等到催淚彈射到你家門前才懂得反對,民主才是解決警暴的惟一辦法(但我知這是個學院派的幻想)。

「前線為你擋子彈」

一直以來我老家元朗國都是平行時空,小小學生連出港島也嫌貴,恰巧因工作需要每次示威都要上班,所以今年才是我第一次參與遊行。說到這裡我曾內疚自責,中五時未去過佔中,今年六月又在台實習,怎麼我口說關心卻從未知行合一?怎麼每次歷史事件我總是缺席?有幾日我時常活在這個情緒監獄中,也經歷過所謂情緒動員,計劃暫停實習回港遊行,幸好最後沒有。

我會說,我們要認清一點,我們口說時代革命,但我們的確不是革命,我們只是一場比較激烈的社會運動,外國比比皆是,不過香港習慣安逸。如果真是革命,我們要有軍火,我們的推翻對象是中共,我們要打仗,我們要戰爭,我想我們絕大多人都未有這種決心。在這種不是或未是戰爭的時刻,我們不必以行軍式心態要求每一個人都放棄一切,也不需要情緒和道德勒索,儒家一點是我們只需要養育良知,具良知的人自動自覺便會參與。我們沒有大台,因為我們每人都是大台,在場大喊每一句話、出每一張文宣,我們都要以主辦方心態包容每一個人,要知道很多人半年前仍是港豬,不是每個人都身歷百戰(這也是學院派的幻想)。

至於被動一點的我們,至少是找到自己定位,才不會變成所謂販民支持者,才真正有民主自由意識。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但再說一次,我們不是真革命,我們仍需要內功心法,我們仍需要長期抗爭,我們仍需要生活。對得住天地良心,別在意一兩次缺席,內疚只會拉人入絕望深淵,學段校長說,開心是成功的必要條件。

我也是前線

這種前線我當了五年,不必強壯身軀,稍為有點風骨便做到。上面說到我以前未去過遊行,但我不是港豬或冷氣軍師,我會說是苦行僧,有大量政治參與不過不是集體行動而已(可能是成長於抗爭無力時代的產物)。當大家換頭像照到藍絲專頁反擊,我五年前已被封鎖;當現在說黃色經濟圈,我五年前早已罷買(反而現在可以解禁百佳);還有文宣,我已不知在Facebook分享多少新聞,中學去北京洗腦團亦不忘跟當地學生介紹六四,這些不也都是很前嗎?

尚有一種前線需要大量勇氣,風險很高但成效更大,那是在於家庭的戰局。我們常說要滲透中立淺藍,做好地區文宣工作,但如若連日對夜對的家人都影響不了,談何滲透?然而很多時家庭衝突不是因為政見不同,而是積怨許久的成長與相處問題,不先處理這些舊因,大家不可能坦誠理性討論。過往我一直對家人封閉自己,為了改善關係也為了文宣,我鼓起勇氣加了媽媽Facebook,也間中走入她房間發表偉論,實則赤裸裸的我連她雙眼都不敢直視,卻成功換取她區選中的人生第一票,這不也都是很前嗎?

我並非搞個人崇拜,政治不應追星(所以我很糾結和民陣正副召集人合照),只是希望大家知道每個人的力量都可以很大,不必神化某些人亦不必妄自菲薄,最重要是找到自己定位盡做,這才是民主的真諦。

我不找前線,但真·前線也找上了我

沒去過佔中,六月沒有遊行,甚至老家七二八仍不在港,前線一樣找上了我。沒人想知犯罪經驗,只能說該看的我都看過,在台灣時無恥地想感受一下所謂前線那些胡椒噴霧的痛楚和對警暴的恐懼,現在確成了切膚之痛,我會說多吸幾口催淚彈也不願再中胡椒水。

現在的我,領悟是不要對號入座,不要被稱號封限自己,每人都是和理非混合勇武,最重要的仍是自己想清楚和多作準備。不要空泛說我贊成或反對私了就罷,確實想萬一我遇上這種情況該如何應對,現場因素太多不可能完全預備,但至少不會慌張害己害人。便衣狗比你想像中多,勇武比你想像中少,別送頭但準備好隨時被捕,前線下分鐘便會找上你。

記得魚蛋革命第二日的下午我還和同學爭辯掟磚,怎會想到現在的我竟然完全接受。我們的純思考判斷其實很薄弱,十分容易便會跟著大環境走,但別忘記武力和毀壞無論如何都有代價,那代價不是口說說而已,而是真的會帶來痛苦和仇恨。不是阻膠叫停大家,王陽明一生說良知也帶兵殺人,只是每次掟磚以前我們都要記實這點,不情不願地投擲出每一塊,因為有些錯誤決定的代價我們付不起,例如人命。

再多講也是空論,惟有靠經驗填補,時刻反省痛定思痛。可以的話,我都想多記錄這半年經驗,當中有很多不可再的時刻考驗判斷,有很多悲壯感受沒幾可會萌動,這是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的道理。

對的事會對 錯的事會錯落去

六月以前其實我不太關注反送中,這十年來發生的錯事何其多,社會大眾不也是默點容許政府過,對於荒謬我早了然;只是從未想過我有機會見證歷史,由二百萬人遊行到六個月熾熱未損,種種成就不斷重建我的信心。

記得六月初首見大遊行的畫面固然震撼,但我下一秒已是潑冷水問大家可以堅持多遠,當時最怕是林鄭真的下台,群眾便會歡呼一聲重拾港豬生活;第二次憂心是十月推緊急法,自覺林鄭的確高招,那週末的銳氣果真挫了一下,連登罵戰不斷,我有想過和勇會從此決裂,運動自此潰敗;第三次憂心是區選,這真是個政府不得不承認的民意調查,我老家過往更是一直由鄉黑把持,一旦輸了頹勢必定漫延。現在回頭看來這些憂心自是多餘,但若然當時每人都悲觀絕望,又有誰會帶來希望?老套講句,是因為走出來才看見希望。

再看久遠一點,當年佔中我真的感受到社會撕裂,支持的人不及今日一半,後來更是以失敗收場,又有誰想過朱牧真是敲醒了世人,讓港人用身體上了民主一課?當時判定是失敗的運動,在我今日看來,它成功了,它證明了中共不會罷休,它證明了破壞香港穩定的只有中共。沒有佔中啟蒙,我想今日反送中不會有如斯成就。

我今年的最大教訓是不要妄下判斷,歷史發展往往出乎意料,年初我尚覺得香港沒有社區,八月實習回來連儂牆已是遍地開花,區選後來更是大勝;九月以為勇武已到盡頭,濾罐全都送到更前沒有留給自己,怎料十月十一月愈演愈烈,理大一役尤其悲壯;一直覺得元朗市戰鬥力很低,頂多是天水圍開炮,平安夜的YOHO卻成為全港三大戰場之一,種種事事都教我不要困於自己想法。

也許頃刻的想法很真實很悲痛,但我們確實毋須執於一時,因為歷史總會曲曲折折地走下去。每當我感到絕望,我便會想想那些活在極權下的手足,他們不是全都會變質,他們總有些人仍活著,而不忘在更卑劣的現實中掙扎,開拓更渺茫之理想。別怕一時成敗膠著,曲折盡頭迎來的會是我們所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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