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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让你追我。

父女城市漫游记 01 | 图书馆

很久以前,大概还在我上学的时候,我就想过,搭上一辆刚抵达的公车,任它载我去什么地方。看到个新奇的,就下去看看,没劲了,就再上一辆,饿了,就下车吃口饭。就这样,随便走走,一天就过去了,然后回家休息。

于是前几天我邀请女儿一起做这件事。我学着一些育儿科普教的那样,给她几个选择,据说这样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能获得尊重,孩子更愿意完成你提供的选择权。可我也深知,这种方法的虚伪,不过是成年人早就划好选择范围而已。

我查了一下潜在的可去之处,包括动物园和几个博物馆。按照她的喜好,我猜,她很有可能选择动物博物馆,但那个地方实在太远。我又觉得,真要给选择,就得拉开更大的差距,不然就像选美术课还是钢琴课一样,无非就是商业机构提供的消费选择罢了,没有什么根本区别。于是,我把范围缩小到“博物馆”和“随便上一辆车走走”这两个选择。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个,这让我有点意外。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我们做这样的事情了。第一次我们莫名来到了一个大图书馆,挑了一本名为《大问题》的厚本哲学漫画。看似深奥的存在主义之争下,两只小鸟无不透露出虚无倦怠的倾向。女儿看得很起劲,我在一旁评头论足。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她这次还选了这个的原因,对一种漫无目的的喜悦的期待。

那是一个午间,日光斜照,慵懒和困意从骨头里滋长出来,一点不讲道理。

我问女儿,咱坐什么,地铁还是公车。她说,地铁。其实问完,我就多少有点后悔,地铁里哪里还有城市的景象,又哪里还有闲散的感觉。在这个密闭铁盒里的人,无不冲着一个目的地而去,无论是查阅手机上的地图,还是看站内的路线,你和终点发生的关系,都压缩成了文字、线条和圆点。在此行进过程中,和周遭的交流,不过是彼此,或者对面看着手机的人群。地铁不带有任何非工具的目的,至少,在这个阶段我还是这么认为。

也好在,她很快就定下了自己的目标:图书馆。嗯,又是一个图书馆,我猜,她还是想复制上次的光景。可这个图书馆也太近了,就一站距离,我嘟囔着,早知道走过来就行了。但转念一想,既然是随机,那随到这里也是不得而知的。

出站,刷卡,右转,上楼,前行,直到来到图书馆入口处的帐篷。一个工作人员指导着每个人扫她面前的两个码预约少儿区,或者成人区。我对这种所谓的高科技机制总是异常不耐烦的,人都已经近在咫尺了,却还要通过一个机器终端来交流。工作人员除了告诉我,扫码后点什么按钮以外,我们什么连结也没有,仿佛她也不是为图书馆或者阅书者服务,是为那几个预约按钮。后面的人陆陆续续到来,熟练快速地操作着这一切,然后在我眼前晃过。我试图快一些,但总是点错按钮,又或者是提示什么信息,让我恼火。

好像国内图书馆大堂的挑高都特别高。抬头,视野直通玻璃,再穿向天空。每层楼灯火通明,窗边的人都清晰可见,一张大桌排布上几个人,或者一台电脑坐着一个佩戴头套耳机的人。不知道这种布局在暗示着什么。

此时寒假还没过完,少儿区早已没有名额,我们随便选了个成人区就在这里转转。看到个指示牌子,大概对楼层进行了简朴的分类,我挑了个三楼,女儿说可以,我们就往上走。楼梯挺奇怪,兀自矗立在楼中央,直上直下。它是全玻璃做的,从围栏到台阶,我有些恐高,走着慎得慌,尽量不靠边前进。女儿伸出手,拉着我胳膊。我说你不恐高么?她说不啊,完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然后咯咯笑我。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大人出去旅游,曾经走过两座山的一座单人小桥,绳索拉住两端,木板架在空中。远处看那桥真是危险得很,两头固定,中间下垂上下波动,要是有人走过,就震荡得更厉害一些,就像是饭店里大厨师傅表演扯面。桥下,是一条大河,湍急流过,偶尔能看见石头露出的表面。我想象着上面掉下去几个鸡蛋,被敲碎又冲刷走,毫无痕迹。我们几个孩子大概十一二岁,和当地的比我们年纪还小孩子一起,走在这个独木桥上,蹦蹦跳跳,来回几次,丝毫没有忧虑。被大人知道后,骂得落花流水。至今也不知道到底那桥是不是真安全,但想来,那时我是不恐高的。看来,恐高不是一种生理问题,也不遗传,而是认知状况。

扯远了。

我们上楼走到一半,才发现,这楼梯不连通任何图书房间,它就只是一个楼梯而已,不知道通向哪里的楼梯。与此同时,楼上下来一对母子,估计也是被牌子给戏耍了,说上面没东西,于是我们也转身往下走。那个母亲还补了一句:成人区13岁以下不让进。我俩听到后,都感觉诧异,那今天书还看不成了么?我跟女儿说,一会儿,我们就往里走,她要问,我就说你13岁了,你别说话。女儿笑到,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我说,为什么不呢?类似这样的“闯关”,我们办过几次,失误过几次,成功过几次,基本都是在疫情期间扫码的时候。

走到一间阅览室门口,里面贴着大幅红色宣传标语,传递着一种正确的姿态。我目光盯着这行字,径直往里走,心想,这里到底有些什么书呢?女儿默默地跟在后面。右侧的工作人员叫住了我,说道,13岁以下不能进。我看着她,迅速回道:13了。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啊”声从嘴里不可遏制的跑出来,短促,又充满困惑。我又认真地告诉她,13了,然后点了下头,又搂着女儿在我身侧。她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过了一小会儿说,身份证看一下,我答到,没带。这下,她可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愣神地盯着我俩。女儿头发散着有点乱,也佩戴着口罩,好像让她更难判断我话的真伪。我喜欢这样尴尬的场面。她身后的另一个工作人员一直看着我们,在这关键时刻介入了,说道,“需要提供身份证,没有不能进”。显然这不是在章程里的规矩。我也点到为止,说好吧。然后我们离开。

出门,我俩哈哈大笑。她反复问我,哪有这么矮的13岁小孩。我也反复回答着,为什么不呢?

天还暖和,走在图书馆的高楼大厦之间,影影绰绰地间断性晒着太阳。女儿要跟我玩儿踩影子的游戏,不得不说,那可真是无聊得紧啊。我总是躲在大厦的影子里,说道,我的影子被吃了,你踩别的吧。她不依不饶,要把我影子踩出来才高兴。又时而躲在我的影子里,合体成为一个人。走到楼体外,准备下楼,终于没有什么地方给我躲藏了,我说,那行吧,来踩一下吧。我刚准备下脚,只见她一脚踩空,身体跌了出去,眼看着脸摔在了地上,脚却还挂在上几级台阶。

整个过程清晰可见,仿佛是子弹时间画面。在我脑海里,我甚至有的是时间在这个慢动作中的任何一环伸出手去抓住她,但实际情况肯定是来不及的。我在她身后立着站了看了一秒,评估了一下状况,回忆了一下画面。台阶够宽大,手也先着地了,脸看着是没有磕到边缘。我从她右胳膊处把她拽起,哼哼唧唧从嘴里传来,手捂着脑袋。我问没出血吧,她说没有,看了一下她的手,也没擦破,我就放心了。然后一起坐在台阶上,问她疼不疼,她点头,然后哭腔又从嘴里传来。我让她半躺在我身上,问她怎么回事,她也不知道,可能是踩影子的时候踩空了,光顾着看影子了。我说,下次别在楼梯蹦了,太危险了,要是摔倒台阶边缘,鼻梁就断了。她点点头。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她差不多岁数,爸妈带我去个简易游乐场玩,里面都是充气玩具,从大嘴巴鳄鱼进去,跑个几步,从屁股出来。充气玩具体量不大,也就十来米,但质量一般,地面都没有防护措施,就一层塑料布。里面坐俩工作人员,进口一个出口一个。那日,也不记得为什么,状态不佳,并不想玩儿。可是爸妈怂恿我玩儿,可能对他们来说,既然买票了,就应该完成玩的举动。我进去没几步,就摔了一大跤,鼻子摔破,满脸是血。入口的工作人员迅速把我从两侧腋下抱起,从尾部跑出送了出来,大喊着谁家孩子。后来,游乐场工作人员特地去家里赔礼道歉,送礼赔偿。具体说了什么,我爸妈对他们又是什么态度,他们又怎么信誓旦旦的保证,赔没赔钱我都不记得了,似乎除了流血外,其他都和我毫无关联了。

借着女儿的这一跤,我的这个回忆,踩影子的游戏和图书馆之行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必须创作寓言 —— 弗朗西斯·埃利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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