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人日记｜在星巴克（修订版）

我端着大杯拿铁上了星巴克二楼，人不多，我选了楼梯右边占据 C 位的长条桌，从背包里取出 Kindle，开始读《自由论》第四篇：“密尔和生活的目的”（Stuart Mill and the Ends of Life），它是“自由五篇”中最容易读的，我又找回些许阅读的快乐。

这是我本月第二次来星巴克，月初我曾给“星礼卡”充值并在另一家店消费，然后一直惦记卡里的余额—还能再消费三次。今天是三八节，又恰逢下雨，我似乎有足够的理由再来星巴克。

我右前方靠墙那排座位，一位很年轻的女士正对着手机视频聊天，音量有点大，她说的是英语。我被她吸引了，视线开始在《自由论》和她之间来回切换。她不算特别漂亮，但整体感觉惊艳，气场强大。她的头发很长，从中间分开，自然地披散下来。浅蓝色毛衣搭配烟灰色休闲裤，显得利落清爽，充满活力。她的鼻梁挺拔，疑似动过手术。

她面前摆了三个杯子，两个白色纸杯，好像已经空了，一个透明的塑料杯还剩半杯黑咖啡，她竟然一个人喝三杯咖啡！她在抽电子烟，不停地吞云吐雾，我彷佛闻到烟油的味道，盯着她看了几秒钟，她脖子上挂了两支电子烟。

她对着手机说了半天英语，似乎很流利，后来改说中文，她说她九月份要回美国，我还听到她说“好烦，好无聊”，她应该是留美学生，因为疫情而滞留国内。她很喜欢自拍，时不时对着镜头搔首弄姿—中性词、不含贬义，在她拨弄头发时，我敏锐的视线捕捉到她腰部的纹身。

她从未正眼看我，我有些恼火（我的日记草稿里白纸黑字地写了“恼火”两个字）。我到底在恼火什么？只是因为她不正眼看我吗？我一猥琐可怜的无业中年男，和年轻靓丽的女学生实在风马牛不相及，她又不在我可以触及的范围—我和她之间至少隔了一个刘强东。我在恼火自己不是刘强东吗？或者我其实是恼火她干扰我阅读，我好不容易才来一趟星巴克。我索性停止阅读，拿出 iPad 开始记录我看到的一切（形成四百余字的日记草稿）。

她突然披上外套，起身离座下楼梯，依然举着手机，屏幕里有她的大头照。女神就这样消失了吗，我该高兴还是难过？没过一会女神又回来了！原来她刚才只是去一楼吧台接水，她回到先前的座位，继续充当我的“文字素描”模特。

她继续视频聊天，对着屏幕竖起大拇指，身体左右摇晃，鼓励她的聊天对象。这个细节我几乎看呆了，她的年轻和自信让我自惭形秽，我面对镜头总是极不自然。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我的长条桌上来了三位女士，她们带了很多书，边看边划重点。女神显然准备离开，她开始扎头发，对着手机屏幕涂唇膏，手机靠在装了大半杯水的塑料杯上。在嘈杂的环境里，女神的气场减弱，模样似乎也变了，有些泯然众人。她没走楼梯，我看着她推开二楼的玻璃门，从我视线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