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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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Country for Old Men.

烂尾的日记

(编辑过)
一对情侣来逛便利店,女孩的大长腿很诱人,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去很多年,我一直喜欢年龄比我大的成熟女性,如今却对年轻女孩越来越没有抵抗力,这是老之将至的信号。
六月中旬写完《英语角往事》以后,我打算利用当月剩下的时间阅读,等到七月再动笔写《读海明威》,我酝酿已久的读书笔记。6月22日,我突然萌发写日记的念头,灵感来自当天凌晨我发的一条微信朋友圈—再加工加工,不就是一篇日记吗?当晚我和好友 Frank 的电话聊天更是激发我强烈的写作冲动,我们围绕一个轻松的话题(和他去年冬天认识的学姐有关)足足聊了一个小时,思想发生剧烈碰撞。“这么好的素材,不趁机写点什么太可惜了!”我彷佛听见这样的呼召。第二天我就顺应呼召开始写日记,起初进展比较顺利,两天写了一千多字。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我拉开架势准备描写电话聊天的关键情节时,写作突然断电,日记濒临烂尾。今年夏天持续高温,家里像蒸笼,我新发掘的“第三空间”奈雪的茶经常人满为患,没有合适的场地,我的写作愈发难以为继。不过就这篇日记而言,写作断电的直接原因是担心出卖朋友,“自己像个暴露狂倒也罢了,好歹尊重他人隐私”,这是我一直恪守的非虚构写作原则。Frank 完全信任我,毫无保留地分享他和学姐的故事,我却差点辜负他,日记活该烂尾。作为补救方案,我描写了十天前(6月12日)和 Frank 的另一次见面,将日记强行定稿完工,希望没有出卖他。

1

临近午夜,我还躺在床上看手机,刷社交媒体,读到美籍韩裔学者 Dr. Seo-Young Chu 的 #MeToo 战斗檄文,我不禁心潮澎湃,第一时间在微信朋友圈发布动态,分享自己的激动。凌晨一点,我还没有睡意,在 YouTube 上面观看 Seo-Young 的演讲。

2000年冬天,二十二岁的 Seo-Young 在斯坦福大学读 PhD,导师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知名男教授,他猥亵和强奸了 Seo-Young。事发后校方曾进行调查,但教授几乎安然无恙,仅被停薪两年。

Seo-Young 对于遭受性侵长期讳莫如深,直到2016年她在纽约城市大学的 Queens College 获终身教职,才第一次 google 施害者的姓名,赫然发现他被隆重纪念—施害者已于2007年去世,甚至有图书馆以他的名字命名。

2017年11月,#MeToo 在美国如火如荼,Seo-Young 曾站出来撰文(A Refuge for Jae-in Doe)披露被性侵的经历。最近一段时间斯坦福和哈佛相继有知名教授被曝光—他们都实施了性侵,Seo-Young 再次发声,将遭遇性侵的经历写进学术简历。她想让人们知道,斯坦福和哈佛不是“好”学校,它们有钱有势有声望,可并不“好”。

Seo-Young 的战斗檄文

2

早上七点多,妻子上班去了,她在体检中心工作,夏天七点半上班,冬天推迟至八点。我喊女儿起床,给她穿衣服,梳头发,扎辫子,带她下楼,把她送上停在小区门口的幼儿园校车。

我的喉咙还是很疼,失眠加剧了头痛,这些症状已持续两天,可能是吹空调导致的。因为浑身无力,前天大部分时间我像死人一样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没说一句话。我不断想起《伊凡·伊里奇之死》,很薄的一本书,份量却很重,我读了两遍,像伊凡·伊里奇那样死去,是大部分男人的宿命。

在楼下的面馆吃过早餐后,我回家做家务,日常家务包括整理房间、洗衣服、收衣服、打扫卫生等,大约一小时可以完成。做饭当然也是家务,甚至是最重要的,它区别于其他任何家务,我要单独来谈。

很不幸,在做饭的问题上我和妻子分歧严重。她喜欢把饭做得很复杂,三个人的晚餐花两个小时也在所不惜。我当然无权干涉她如何利用时间,可是我负责洗碗和厨房卫生(包括擦餐桌),她的饭做得越复杂,我的工作量就越大。我崇尚“极简主义”,吃饭不过是为了延续生命,为做饭多花一分钟也不值得—和妻子对待打扫卫生的态度惊人地相似。

我没有工作,不用上班,理论上有大把的时间做饭,可我不是全职“家庭主夫”,我需要阅读、写作,它们都非常耗时。妻子中午回家吃饭,午餐由我准备,通常我会做一菜一汤,今天上午家务事有点多,只来得及做西红柿鸡蛋面。上午十点半我还在拖地,中午十二点早该开始做饭,我还在 Kindle 上读小说,我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做饭。午餐前我需要一个阅读/写作环节,这个环节可以很短暂,但不能没有,否则我会精神空虚,灵魂不安。


3

失眠的恶果持续显现,我午睡的时间拉长了,睡眠效率却极低,下午四点我还躺在客厅的地板上,头昏脑涨,不想爬起来。

楼上的噪音也影响了我的睡眠,我听到有人在跑动、踩踏,伴随物体掉落、滚动的声音,据说是小孩在玩耍。这些极端过份的噪音,很有规律地每天重复出现,有时从下午持续到晚上,我投诉了三次都没用。物业说实在不行可以报警—小区有这样的案例,但我决定继续忍耐,遇到素质这么差的邻居算我倒霉。

女儿四点放学,校车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再由大人接回家,主要是妻子去接,体检中心下午不上班。晚餐一般由妻子来做,为了女儿,她总是尽量把晚餐做得丰盛。

我经常不在家吃晚餐,因为要出门写作,下午至傍晚是写作的黄金时段,我要不受干扰地写,呆在家里很难做到。我尝试过让妻子给我留饭,她和女儿先吃,我晚点再回家吃,吃完正好洗碗,这本应是最好的安排。悲催的是我和妻子早已停止就晚餐进行沟通,我在她的眼皮底下拎包出门,她也不会问“在家吃饭吗?”我也不觉得有告知她的义务。她是否做我的饭,以淘米的时候我是否在家为准。

我通常下午三点出门,四点抵达写作目的地,最近几个月我经常去市中心那家奈雪的茶,它提供相对廉价的咖啡,环境也不错,俘获了我这类急需场地又对价格极度敏感的顾客,五月底以来我几乎不再去星巴克。

偶尔我也光顾家门口的 CoCo,它一度被我抛弃,但我真的无法忽视它的存在,CoCo 的咖啡折扣价十元,纯茶低至六元,它的“第三空间”也有模有样,是当之无愧的性价比之王。

我在外面的晚餐很简单,吃得最多的是十三块的原味五谷鱼粉,几块钱的热干面或炒面也经常吃,贵一点就是二十多块的阿香米线,偶尔会不计后果地花三十块吃红烧牛腩饭。透露一个秘密:五月下旬某天,我抑制不住对牛排的渴望,像做贼一样独自跑到“半秋山”—本地知名的西餐厅,点了一份九十八元的“安格斯主厨牛排”,我上次吃牛排是去年六月。

就算不在家吃晚餐,我还是会洗碗,有时我在外面游荡至深夜,回家后依然直奔厨房。碗其实可以第二天洗,但至少要把厨房的垃圾扔出去,餐桌也要擦干净,否则会影响我的睡眠。


4

四点二十,女儿放学回家,她一进屋就大喊:“爸爸!爸爸!”我从地板上爬起来。

女儿让我陪她写作业,她在练习本上写字,我在一旁观看。写完作业,她要求和我玩拼图游戏,比谁拼得快,同样的图她拼了很多遍,我拼不过她,她也不让我赢。

妻子开始做晚餐,她默认我在家吃饭,不声不响地在厨房忙碌。女儿闲不下来,拼完图她又拿起我的手机,打开 YouTube 看视频,她最喜欢 Babybus(Monster 系列)。只有电视或手机能让女儿持续保持专注,不哭也不闹,大人要忙自己的事,没办法就把小孩交给电视。

傍晚七点,一家三口围着餐桌开始吃饭,晚餐很丰盛,三菜一汤,妻子准备了一个多小时。餐桌上比较安静,夫妻之间没有对话,双方自觉遵守“非必要不沟通”的原则,所有对话发生在母女或父女之间。

妻子带女儿下楼散步,我开始洗碗和打扫卫生,忙了一个小时。我携带 Kindle 出门时,已过了晚上九点,阅读任务没完成,我也没心情散步。最近我在交替读两本书:Stoner 和 Death in the Afternoon,阅读进展缓慢。我对海明威念念不忘,他的文字魔力四射,像西班牙斗牛这类我本来毫无兴趣的题材,读起来也很过瘾。

美国作家 Marianne Wiggins 如此评价海明威的 Death in the Afternoon:

Read it for the writing, for the way it's told... He'll make you like it (bullfighting)... You read enough and long enough, he'll make you love it, he's relentless.

去年十一月我读完了海明威的 The Dangerous Summer,同样是写斗牛的,我被逼着学了很多斗牛专业术语。

晚上九点半,我坐在中百罗森便利店门口,面前摆了一罐可乐,一天就要结束,我要利用最后的时间阅读。我翻开另一本书—马克·吐温的 Life on the Mississippi,在序言部分的一个段落做了标记:

From the poet and journalist, and former private secretary to Abraham Lincoln, John Hay, born and raised in Warsaw, Illinois, fifty miles up the river from Hannibal, came another validation and tribute. "I don’t see how you do it. I knew all that, every word of it—passed as much time on the levee as you ever did, knew the same crowd and saw the same scenes—but I could not have remembered one word of it. You have the two greatest gifts of the writer, memory and imagination."

John Hay 是和马克·吐温同时代的诗人、记者,也是林肯总统的前私人秘书 ,他盛赞马克·吐温,说他拥有卓越的记忆力和想象力—作家的两大特质。我联想到自己,我的记忆力尚可,但想象力贫乏,我能成为作家吗?

过了十点,购物广场已经打烊,步行街上的人流渐渐散去,中百罗森依旧灯火通明,它要营业至十一点。去年冬天这家便利店刚开业时曾尝试通宵营业,但没坚持多久,内陆准三线城市次级商圈的人流量,不足以支撑它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雄心。

十点半左右,一对情侣来逛便利店,女孩的大长腿很诱人,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过去很多年,我一直喜欢年龄比我大的成熟女性,如今却对年轻女孩越来越没有抵抗力,这是老之将至的信号。

我离开中百罗森,还没走出步行街,突然接到 Frank 的微信语音电话。我的手机套餐流量已见底,通话时长还剩五十多分钟,于是我挂断微信语音,回拨 Frank 的手机号码……


5

6月12日,Frank 毕业离校,我去火车站送他。大学毕业是件值得高兴和庆祝的事,但那天早上 Frank 和女友大吵了一架,恋爱关系骤然终止,他决定立即离校。Frank 心情糟糕,需要找人倾诉,作为社交生活极度匮乏的无业中年男人,我自然很乐意和他见面,甚至很感激他选择我作为倾诉对象。

上午十一点多,我在火车站前面的人行天桥上见到 Frank,他背了一个双肩包,没带其他行李。Frank 暂时没找工作,他准备第二次考研,正在校外租房备考,秋天再回学校。当时正好是阴天,有风,天桥上很凉快,我和 Frank 就在上面来回散步,他买了下午一点半出发的火车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聊天。附近有一家 CoCo,可以坐下来聊,但我们不想花钱消费,火车站对面的肯德基倒闭了,不然蛮适合蹭座位。

Frank 讲述了他和女友吵架的细节,听上去有些琐碎,他们是同班同学,交往两年多,经常因为小事吵架,闹过无数次分手。Frank 表示这次分手和以前不太一样,复合的机会相当渺茫。我的恋爱经历不多,不能给他提供好的建议,我只是觉得,一段亲密关系如此频繁、剧烈地波动,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毕业终于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和 Frank 在天桥下面的“老汉口”快餐厅 AA 制共进午餐,他分给我几包真空包装的卤牛肉,是他姐姐给他买的零食,据说很贵。“要不是分手,这些零食的一多半会被她吃掉。”Frank 坐在我对面,继续数落女友。

午餐后我们沿着车站前面的马路散步,一路向东,走到第一个十字路口后折返回去。途中 Frank 收到异性好友 Julia 的微信,他用语音电话回拨过去,和她热烈地聊天。Julia 有一只宠物狗,她下午有事不能照顾,想把它临时托付给 Frank,并不知道他已离校。女友曾命令 Frank 删除 Julia 的微信,他乖乖地照做,但我估计 Julia 一点也没被冒犯,反而觉得兴奋和好玩。

赶火车的人不多,站前广场空空荡荡,一对打扮很时尚的恋人坐在大尺寸行李箱上卿卿我我,引起路人侧目。离开车还有半小时,我和 Frank 在进站口告别,俩人情绪稳定,没有一丝离别的哀愁。男人之间的友谊就应该平淡如水,而且我们秋天就能再见,Frank 的老家离襄阳不远,坐慢车一个半小时。

Frank 在襄阳读了六年本科,期间经历休学、转系等波折,情感也遭遇动荡,不过他终于顺利毕业,人生翻开新的篇章,“大学生 Frank”已成为历史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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