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i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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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loyal tree lover born in Feb.

美术老师们

美术老师是我学生生涯里最奇特的存在。用数学来讲,他们更像一群变数,比学生还会变的变数,变的是出现的时间、讲课的方式还有从他们嘴里冒出来的内容。不过比美术老师更善变的是美术课,毕竟明明还有,却突然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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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老师是我学生生涯里最奇特的存在。他们不像数学老师、语文老师、英语老师、物理老师一样有很重的教学压力,需要不停地往学生的脑袋里塞东西;用数学来讲,他们更像一群变数,比学生还会变的变数,变的是出现的时间、讲课的方式还有从他们嘴里冒出来的内容。不过比美术老师更善变的是美术课,毕竟明明还有,却突然又没了……


现在长大了的我会会回想,14年前的小学、11年前的初中,甚至8年前的高中,那时候那么松和的外部环境,应该没人会管美术老师们都在课上讲些什么吧?当他们面对着一群不懂美、不懂艺术甚至还偷偷写其他科目作业的小孩儿,还有没有讲课的欲望,或者会不会干脆就遂了自己的意,天南海北地胡侃呢。结果我遇到的美术老师大概都是后者。


小学的美术老师换了好几个,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个子瘦高、戴眼镜的男老师,大多数时候教我们构图和素描,热衷于给大家评分,还不止会评A+,还会随心所欲评A++++,引得我和后桌的男生节节课攀比,看谁得到的加号更多。其他的画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有一幅画是画人,一个腾在半空中的功夫小子。怎么看都觉得,大家一定会临摹出一样的画来,老师怎么评分呢?结果大家画完以后,我才发现仅仅是我和我后桌的那位男生,画得就很不一样了,那种意料之外的区别让我现在都印象深刻。人和人居然能画得如此不同,关键他还用的是从我这借的铅笔!明明是一样的铅笔啊。


不过这位老师最幽默的不是给五六年级的小学生画加号,而是在美术课上讲他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讲,有一次和老师们一起去春游,路过一排的灯笼。虽然那排灯笼很好看,但是怎么拍都拍不出漂亮的照片。他说:


“同行的老师先往前走了,我就慢慢退。从刚才站的台阶上退下来,从下往上拍到了一排的灯笼。站在下面仰视,这排灯笼就延伸出画面了。所以大家拍照的时候换一个角度更好看。”


然后那时候我们这些小学生连手机都还没有。我已经没法想象这么一段无聊的话,要是发在今天的朋友圈还能有几个人点赞,但在那节课上却让当时的我觉得拍照片好有意思。你手里的画、照片原来都能因你的走动而充满变化,当有人在一节给小学生的课堂上这样讲。


2

后来我一直喜欢画画,还以为自己蛮有天分。可惜初中的美术老师实在是输给语数外老师太多了,好像课都没能讲完几节,不过我跟他上了几节兴趣班。他也是个男老师,姓朱,圆寸头、体型大、语速快,不说是美术老师的话,说是体育老师我们也信。


朱老师“笔风”潇洒,粉笔在他手里就像是刷子,跟前面那位我后桌的男生一样,别人用笔写出来是笔画线条,他们用笔写出来直接就是厘米宽的笔刷。朱老师还特别爱运动,不过他的裤裆总是有点儿低,时不时露出一截让人看了有点儿微微尴尬的红内裤。初中的男生又很欠,扎堆地指着让女生看,在作画中的大师背后偷笑。不晓得他晓不晓得。


他常年骑着电瓶车,车后面有硕大一个圆形的置物箱,当他接上那跟我们同校的儿子、一蹬电瓶车就翩然远去的时候,又会让人觉得这是个刚收市了的屠夫或者肉匠……总之不是美术老师的样子。不过后来我见多了艺术家,才发现原来比他更不像搞艺术的也大有人在,只是人家不骑电瓶车而已。


朱老师的课就经常在糊里糊涂,还有男生的嬉笑里度过了,但是他的兴趣班我上得很认真。有次他带我们在学校围栏边上的小径里画石头,用水粉画。那个小径都是我们这些苦学生经常出没的地方,学校不让我们外带食物进校的时候,我们趴在栏杆上付钱、找钱、然后等,等街对面的小贩递过来鸡腿啦,凉面啦,关东煮啦,还有各种冰汽水。


那天,我们就在一股炸鸡腿味的小径里画石头。


我画得特别差,也不懂阴影和色彩,在我看来石头就是灰色。一排学生歪在这小路上,他一个一个地来辅导。到我的时候才知道,他的辅导我们压根跟不上!他指着我正在画的那块石头说:


“你看这里左上角其实带着紫。”


然后他把我的笔夺过去、戳一把调色盘,就开始画。然后接着说,观察一下这里有赭色(赭在四川话里特别难读,但他说出来居然一点儿也不别扭),这里的青苔是墨绿,这里有光线所以要加白色,等等等等。他一顿画,关键是我压根没看见哪里的青苔、哪里的光线,只看见一坨石头。不过被他“修改”后的画作好看多了,我满意地拿回画笔和画板,准备再装模作样补几笔,下课了。


下课铃一响,他就拿起帆布包(好像是五粮液还是什么白酒的口袋,也是大红色),准时跟我们再见了。


朱老师穿过操场,和场上的球友们挥手,腰那里的衣服又没别好,里面白色的内衬漏出来,显得他的背面更像一头熊之类的庞然大物。他走出大门,那天也不载儿子,所以直接启动电瓶车,没几分钟,就隔着围栏消失在我们眼前了……我们还在拖拖拉拉地收拾画笔、画板,小路上的鸡腿味道已经散去,但放学门口的锅巴土豆又炒了起来。


不知道朱老师这么一气呵成地是要去哪儿。每次都走得那么干脆利落,不禁让我怀疑他只是来兼职当当美术老师,真相还是——要赶快去菜市场收他的肉摊摊了。


3

不得不说初中的美术课,是我当时为数不多的消遣时光,来到高中,生活里的一切都变得更离谱了,所幸应试教育没完全放弃我们,高中依旧有美术课。


高中的美术课在记忆里显得正常多了,老师讲正经艺术,从古罗马古希腊古埃及文明,一路讲到中世纪的圣像,还有国画之类的。不过老师本身还是个变数,因为高中的美术老师,差不多是全校学生膜拜的榜样——上课讲段子、洗学生脑壳(就是调侃、讽刺),还奸笑,把罗马柱头的几个基本款式说成“男士女士杀马特”,下课走路也带风,老师姓季,季风的风。2010年左右原来我们还在用杀马特这个词。


从季老师身上我学到的不多,毕竟大多数时候都笑倒过去了。他的性格像某种侠士,但身材却瘦瘦小小,还歪着屁股给我们演示维纳斯的古典歇站式,我回忆起他来的时候,总觉得记忆里有黑洞,正经的课业都被吸进去了,留下的净是一堆不正经的笑料。


后来反而再也没有上过美术课了,美术在我们生活的社会的确更像小孩子们的专属、无忧无虑的代名词。不过,每当我把我遇到的几个美术老师和他们的课堂连起来回忆的时候,会觉得当时很美。除了那些幻灯片上的大理石雕塑、油画、墨宝,美术课教的是这几位老师自己的样子和他们带来的氛围。


那些课堂更像是他们刚好入了自己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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