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n
Shan

假象

「就哭吧,但還是要跟自己說一聲謝謝。謝謝這麼努力的自己走到了現在。」

這個寂寞過於喧囂的世界,我們都是孤獨的個體,漂泊在無邊的海上,無岸可靠,只能一直在顛簸的海浪上漂流。

「年輕的外殼卻有著蒼涼的眼眸,看淡了一切,卻始終放不下自己。」

這是我見到他第一眼的想法,我看過他的交友圈,明明是個熱鬧的圈子,但是他卻有著很淡的疏離感,他對每個人都一樣,從來不與誰過分的親近。

眼前的男人是我看過除了我之外,最無法理解的存在。

嘴角始終含著笑,但眼裡卻是看破一切的涼薄。和我很像。

「不對,妳和我不一樣。」

在幾次的見面後,我和他像是成了知心好友,時不時的就會出來小酌,在一次小酌中,我和他說了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想法,及我覺得和我很像的地方。

「喔?哪裡不一樣?」我反問。

搖著手上的酒杯,冰塊喀喀的和杯壁碰撞,我抿了一口,和想像中的威士忌不一樣呢。我皺眉默默把酒杯推遠。

他輕笑了一聲,和酒保點了一杯青檸蘇打。我挑眉看他。

誰會來酒吧點汽水?但是也不好拒絕他的好意,畢竟我酒量之差,要是喝多造成麻煩就不好了。

「因為我是不在乎這一切,妳是太在乎這一切。」他啜了口威士忌道:「所以我和妳不一樣。」

好像是。我戳著杯裡的檸檬,看著這杯藍的很漂亮的飲料,覺得自己這些年活得很虛幻、很不真實,就像眼前這杯飲料一樣,都是假象。

「還有,」他又開口:「我沒有放不下自己,是妳放不過自己。」

我抬頭看他,試圖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他的想法,奈何眼前這個人太難猜了,我沒有一次能讀懂他的情緒。

慢慢想吧。他拍拍我的頭,留下了酒錢,就瀟灑地離開了。

喝完那杯蘇打後,我也離開了店裡,轉而去了頂樓吹風。

我瞇著眼,讓晚風吹散髮絲,讓思緒隨風飄揚。我想著他剛剛說的話,似乎一點也沒錯。

回首這幾年自己狼狽的模樣,因為太害怕自己讓別人感到為難或受傷,所以把自己變得孤單、變得寂寞,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不好親近,這樣就能夠減低了我傷害到別人的機率。

這完全和他不一樣,他簡直率性得可以,從來都是隨心所欲,絲毫不在意別人的想法,想要怎麼生活就怎麼生活,無聊了就跑來騷擾其他人。

他說:『人生就是要這樣,不要想去負責別人的什麼,把自己搞這麼累幹嘛?又沒有錢賺。』看,多麼瀟灑的一個人。

這些年,活得太辛苦了,旁人看到的是我微笑的樣貌,但沒有看到微笑底下的面容已是千瘡百孔,藏著無處安放的情緒和壓抑。

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就認為生活很輕鬆吧,但那不過是假象。每個夜晚都會經歷無數次崩潰,都會懷疑自己。

我看著高處下的燈火搖曳,看著深夜裡還有人不肯閉上眼沉沉睡去。

所以是因為這樣才放不過自己嗎?因為我想讓假象變成事實,所以努力的假裝讓自己過得很輕鬆,於是不知不覺活成了這個樣子:很孤獨,像是一艘找不到岸邊的船,無處停靠,只能在顛簸的海浪上漂流,偶爾會被推上浪尖,差點翻船沉入海底。

原來,寂寞的只有我嗎?我苦笑,他的意思原來是這個。

在海上漂流的這幾年,不是沒有人進過我的心裡,只是他們無法接受我的真實,他們只願意看到我營造出來的假象。

這世界之大,竟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我的真實,甚至是我自己都無法接受。

所以,只有震耳欲聾的寂寞願意嗎。他想說的是這個吧,只有喧囂的寂寞願意接受我。

看來,這艘船是無法找到岸邊,無法找到停靠的港口。我伸出手,看著遠處燈火朦朧地照射在後方,就像這些年夢想已經逐漸模糊,溫潤少年已被逐漸淡忘,剩下的只有清晰的孤寂陪伴。

「真的很對不起,也很謝謝妳。」我輕聲的對自己說。

對不起這些年讓妳活得這麼累,對不起沒能成為妳的憧憬,也謝謝妳沒有放棄自己。

我回想過去,雖說是過去但也不過是幾年前而已。高中時,我還是能恣意活著,能夠放聲大笑的女孩,眼裡都是充滿著對這個世界的期待,甚至那個溫潤少年在眼前,清晰可見的距離,讓心臟放肆的鼓譟。

我不禁苦笑出聲,這才過了多久啊,竟然被消磨得連一點光都沒有。

那時我還能按著桌板,信誓旦旦的向老師保證,我會堅持自己的夢想,絕對不會放棄。現在倒是和夢想脫離軌道,脫離了光亮,在這個壅擠得不像話的城市,拖著影子迤迤而行。

從來都是這樣,越是想做的事情越是不可能做到,然而為了微不足道的自尊,卻還是拼命地維持表面的假象,讓其他人相信我過得很好,我沒有放棄。

但所謂的夢想其實已經被現實燃燒得精光,已經沒有力氣再去堅持。

真的,很對不起。這聲呢喃,被風吹得凌亂,飄到遠方,直至聽不見。

突然有些鼻酸,眼眶紅了起來。

「就哭吧,但還是要跟自己說一聲謝謝。謝謝這麼努力的自己走到了現在。」

如果是他,肯定會這樣說。

我朝前方大喊,「謝謝妳,真的……謝謝妳。」

聽見回音傳來的謝謝,眼淚早就爬滿了臉頰,斗大的淚珠沿著下巴滴落地面。

手機突然響起,是我的朋友。我抬手擦乾了眼淚,用力吸了吸鼻涕,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喂。」

「妳是在哭嗎?」

我笑了,不管過多久,我還是騙不過她。

「剛哭完,幹嘛?」

「打來騷擾妳啊,我睡不著。」

我又笑了,從學生時代就是這樣,不管什麼時候,一通電話過來,什麼都不會過問,卻又懂彼此沒有開口的傷痕,默默地聽著,默默地陪著。

「妳說妳想聊什麼。」

於是,我們聊了一整晚的天,天南地北聊著不搭嘎的話題,卻依舊能感到熟悉和快樂。

天亮過後,就要回到充滿假象的生活。

但至少現在,這個夜晚讓真實的我出來透氣吧。

「喂,妳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話筒裡傳來她的質問。

我看著前方的高樓,晚風吹著我的頭髮,任其散亂。

「有啦,我有在聽,不就是那個男的……」

我莞爾聽著話筒裡不斷的抱怨。

此刻,她是真的,我也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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