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信的皇帝和不自信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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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讲两个宋朝小故事。我最感兴趣的历史时期是三国，对宋史其实并不十分了解。今天这段宋代故事，是我查《三国演义》资料时偶然看到的。

所以，第一个故事和三国有关。

宋徽宗年间，开封府有个村民去戏园子听戏，正好听到三国故事。这大哥听入迷了，回家路上看见有卖桶的，就随手拿了个桶戴到脑袋上，问卖桶的匠人：你看我和刘备比谁厉害？卖桶人认为他要谋反，就把他抓到官府去。

宋徽宗听说了这件事，很关注，下令让开封府尹查一下。当时的开封府尹叫范纯礼，是名臣范仲淹的儿子。奉旨一查，发现就是个听戏听入迷的主，于是跟宋徽宗好一顿解释，饶了这人一条命，只处以杖责的刑罚。宋徽宗还想不开呢，问：罚得这么轻，如果别人都学他怎么办？范纯礼说：这样做正是为了让大家知道陛下您是个不滥施刑罚的好皇帝，足以让别人印象深刻了。宋徽宗这才算了。

中旨鞫享泽村民谋逆，纯礼审其故，此民入戏场观优，归途见匠者作桶，取而戴于首曰：“与刘先主如何？”遂为匠擒。明日入对，徽宗问何以处之，对曰：“愚人村野无所知，若以叛逆蔽罪，恐辜好生之德，以不应为杖之，足矣。”曰：“何以戒后人？”曰：“正欲外间知陛下刑宪不滥，足以为训尔。”徽宗从之。

——《宋史·范纯礼传》

宋徽宗像

由此让我想到另一个故事：

在古代，从中原到四川的路非常难走(参见李白《蜀道难》)，所以四川一向被称为易守难攻之地。宋仁宗时，四川有个读书人想忽悠当地官员闹独立，就给成都知府献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是：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

成都知府接到诗吓尿了，赶紧把这人抓起来，派人跟宋仁宗汇报。结果宋仁宗批示说：这就是个不得志的老秀才，急着做官而已，甭搭理他。可以给他个偏远地方的闲差做做。

于是这个读书人竟然因此得到了一个小官职，可是到任不到一年，就因为心中惭愧，压力太大而死掉了。

予在太学时，见人言仁宗时，蜀中一举子献诗于成都府。某人忘其姓名，云：“把断剑门烧栈道，西川别是一乾坤。”知府械其人付狱，表上其事，仁宗曰：“此乃老秀才，急于仕宦而为之，不足治也。可授以司户参军，不厘事务，处于远小郡。”其人到任，不一年，惭恧而死。

——南宋朱弁《曲洧旧闻》

宋仁宗遇到的这个事，换别的皇帝可能很难不在意，毕竟这就是谋反实据，连战略计划都想好了。判那秀才一个谋反的罪名，一点都不冤枉。但如果认真处理这件事，会让人觉得“朝廷果然很害怕有人这样做”，传扬开来，保不齐真有人按那两句诗的思路闹事，那就比较麻烦了。宋仁宗这种大事化小的处理方式，确实聪明。

而宋徽宗那件事里，那个傻帽村民显然没什么真要造反的心。要不是范纯礼把这事拦下了，宋徽宗没准就能当大案要案去办。不但极有可能株连一大堆无辜的人，还会给其他官员一个信号：再有类似的事也要严办，皇上喜欢。长此以往，必然是放心大胆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拿鸡毛当令箭的冤假错案越来越多。

宋仁宗是北宋口碑最好的皇帝之一，他在位时也是北宋国力最强盛富庶的时期。而宋徽宗就不一样了，重用奸臣，生活奢侈，还大搞封建迷信，最后把北宋给整挂了。

今天讲的这两个故事，也能看出宋仁宗和宋徽宗处事方法的不同。宋仁宗哪怕是遇到了真有谋反心思的人，也能冷静地用一个低成本的方式解决；宋徽宗就遇到个听戏听入迷的傻帽，还真当回事了，大张旗鼓好不紧张。谁比较自信，谁比较心虚，显而易见。

说到底，还是实力强的统治者比较容易有自信，实力弱则正相反。很难说“实力”和“自信”到底谁是因、谁是果，但毫无疑问的是，这两点必定相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