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田
木田

我是個頽廢的書癡

走在烽火四起的路上─2019年11月11日至18日

11月13日攝於彌敦道


反送中運動已五個多月,每天發生不同的事,有時以為稍為安靜,怎料晚上又出現激烈的衝突。看網上的直播新聞以成為習慣。當有大型的遊行、集會等活動便立刻參加。自科大學生不幸離世後,網上呼籲遍地開花,呼籲全民三罷。11月11日早上,已出現了堵路情況,社會氣氛異常緊張。那天我如常地開啟著收音機,聽電台的廣播,及留意手機上的訊息。下午時份如常地乘巴士往鑽石山。進入志蓮淨苑後,好像進入了平衡時空,很寧靜,還聽到放在路旁的廣播器傳來的古琴聲,襯托著鳥兒叫聲,道旁青蔥的綠樹,及泛著焉紅的花兒,幽閒得忘卻了外面正在烽火四起。


未上課時已收到學生傳來短訊,外面堵路,不能回校,防暴警察四處放催淚彈,示威者也以氣油彈回擊,烽火處處,還叮囑我要小心。我和學生們彼此互祝平安。這份祝福來得特別感動,曾幾何時,人們才知道在香港平安原來這樣重要。進入課室後,只有兩位學生。在講課過程中不斷提到今天的局勢,我的課程是說及「如何研究社會史」,今天的發生的事,便是日後的歷史。我們有幸生在大時代中,看到香港的轉變,也看到香港影響到世界。半年前還在同一地點上課時,講到民國時的亂世,五四運動,當時只覺是遙遠的過去,我們還在太平盛世中,沒想到五四已過了一百年,這情景會發生在香港街頭。


回到家後,女兒尚未歸來,心裏很擔心,她雖是新聞從業員,但她非前線,幸好她在午夜前回到家中,鬆了一口氣,想到一家人齊齊整整在一起不是必然。電台新聞說明早所有學校停課,特首明明說不中圈套,不會宣佈停課,突然宣佈停課,據報是受了各方壓力才不得已下宣佈停課,可見她重權位多於人命。


11月12日那天早上,從窗外看有少型堵路情況,很快清理。待女兒上班後便收拾好到圖書館,至下午四時,突然宣佈閉館,我便匆匆離開。在路上看到人們神色凝重,匆匆地擁到巴十站等巴士,人龍長長,人們仍耐心等待。後來才知很多地鐵站已關閉,巴士似乎是上班族唯一的選擇。不久傳來很多路被堵,很多地方巴士不經,有些人一時間不知怎回家,的士、小巴轉車,手機上教人回家的資訊不停地出現。


好不容易上到巴士回家,巴士兜兜轉轉,輾轉返回家中,比平日的行車時間多了一倍。人們大多沒埋怨示威者,大多說警察不是人,弄到青年人如此。不過仍有少數,尤其中年以上的人,不停用粗言穢語罵年輕人堵路,阻他們搵食。吃過飯後,急不及待地開啟電腦上網。從電腦熒屏上看直播,看到中大被警方猛烈攻擊,催淚彈未停過,學生用了汽油彈還擊,雙方在不對等的武力下對壘。看到此,心甚為焦急,想起中大圖書館也是我常到之地,中大學生很有禮貎,乘搭校車至目的地後,下車時必向司機道謝,在飯堂吃完飯後大多自行回收托盤。如此這所大學竟被強攻,同學們的奮力抵抗,不畏死的態度,更令我為這群年輕人擔心。無計可施下,把手頭上有少許關連的人物傳遞訊息,連很久不見的學生也傳訊息,她是中大醫科畢業,假如她不是當席,應伸出援手。不久在熒屏上看到中大校長,他與一群人步進中大二橋,正想與警方對話,警方用揚聲器說「這不是談判時候,你再不離開,便以非法集結拘捕你!」剛說完立刻向校長放催淚彈。我從熒屏看到十分氣憤,中大校長在自己所學校內與警方對話竟可說成非法集結!這是甚麼道理?警察治港?還不問情由便放催淚彈,人命何價?執法者在眾目睽睽下知法犯法!至零晨時份前中大校長帶同醫護人員到場急救傷者。


11月13日早上,我很早便醒來,昨晚睡不好,首先便開收音機聽,知道很多主要幹道被堵,中大對開的吐露港公路也被堵,警方卻撤退了。因我工作的圖書館有工程,早早已約好工程人員到來,而我是圖書館唯一的負責人,不得不回去。出門時已知交通大混亂,沒有巴士在路上走,很多上班族不知乘甚麼交通工具,住在我們對面的老婆婆向我說時局混亂,不要外出,我說我不得不外出,她再三叮囑我路上小心,要注意安全;她窩心的說話,聽來很溫暖,也為我帶來動力。等了不少小巴經過後,最終可來到地鐵站,到了後才知地鐵站封了,怎麼辦?巴士、地鐵也沒有,很多心急上班的、心急看醫生的、心急要開門做生意的,還有……很多很多。他們便到的士站排隊等的士,有些用手機約的士,好像我沒有手機的士APP,為有等呀等,等了兩小時終於等到了。的士司機出奇地很有禮貎,談及示威堵路,他頗同情學生,對政府反感,不回應訴求。他問我介不介意走遠路,因要避過堵路及警方的催淚彈。好不容易到了圖書館,我足足遲了三小時才回到去。回家時沒有地鐵,沒有巴士,只好乘紅色小巴,到佐敦後步行至九龍站,預備乘東涌線回家。


當步行往九龍站的途中,行至新填地街時,我又好像走進了平衡時空,街市上人們來來往往,有沿街叫賣的小販,有很多前來買菜的婦女、菲傭、老人家,甚至有遊客在拍照。街市上的人有說有笑,有婦女問小販今晚煲甚麼湯,閒話家常。小販賣的有濕貨、乾貨等等甚麼都有。離開了新填地街,走近了西九龍高鐵站,附近隱約看到警車戒備,有警員巡邏,氣氛緊張,幸好我沒看見防暴警察,沒看到堵路;據說當時彌敦道已堵路並發射了多枚催淚彈。走進圓方商場後,商場還未關門,但氣氛不尋常,遊人不多,不少是匆匆趕回家,很多商舖預備關門。我上了東涌線的列車。幸好列車以青衣為尾站,我還可以回家。


11月14日局勢稍有平靜。11月15日我照慣例到中央圖書館,我乘的巴士原先是到達中央圖書館門前,怎料巴士突然到灣仔便說到了總站,要所有人下車。於是我便徒步至銅鑼灣。當剛到SOGO百貨公司後,看到兩旁站立了身穿像上班族的人士,以年輕人為主,有部份蒙面,他們高舉了一隻手,高喊口號「五大訴求,缺一不可」,「光復香港,時代革命」,防暴警車停在兩旁馬路上,手持警棍、胡椒噴霧等,兩旁的人罵他們「黑警」、有些人更用粗言來罵警方。我匆匆忙忙拍下兩張照片後行至中央圖書館。回家路上,我乘了往灣仔的巴士,巴士進入了大坑輾轉才到灣仔,再從灣仔乘巴士回家。


11月16日,我這天要回我工作的圖書館,未出門前先打聽回圖書館的路,這時不停地接收了同學的訊息,有同學建議我圖書館不要開館,但因工程未完結,而我想盡快完,因此也想回去,同時我對自己有信心,我會平安抵步,及平安回家。我乘小巴到地鐵站,再轉車至何文田站下車,步行二十多分鐘至圖書館。工程完結後,不停地收到訊息,提醒我及早回家,我便提早踏上歸途。一路上已聽到理工大學一帶出現擊戰。當時心想理工大學同學真勇,留守者可能達百多人。


11月17日,九龍戰事沒有對香港有影響,我還到上環看展覽。回家漸覺氣氛不尋常。馬路上車子不多,網絡上查不到巴士狀況,惟有苦等。等呀等終於有巴士回家。原來那天的戰事集中在九龍及新界。


11月18日零晨時份,看到理工大學被警方駐重兵圍著,任何大小出口封著,很多人想突圍而出,突圍者不是被捕更被打傷,一如上週不停轉發短訊,希望救到人。這次沒有校長出面,只有學生孤軍作戰,更引起很多人關注。至黎明時份,理大依然被警方重重包圍,還說甚麼在現場便是參與暴動罪,甚至醫護人員、記者都如是。我心想,越是強硬反抗越大,下午和同學二人一起到佐敦聲援理大學生。相信只有愛才可化解仇恨,只有諒解才能化解戾氣。


當我們步出佐敦站後,看到站門前有大概數十人很緊張地望著街道,議論紛紛。整條彌敦道,極目而盡都是滿布磚頭,有不少年輕人走來走去,他們穿上黑色衣服,戴著防毒面罩,手拿著雨傘,有些十數人圍著,用兩傘遮蔽著,他們弄甚麼火魔法,我相信是汽油彈。我們看到盡是年輕人,問他們打算做甚麼,他們說要救理大手足,想圍魏救趙。看去絶大部份是不超過三十歲的年輕人,我們勸他們小心,留待有用之軀,將來世界是你們,他們很有禮貎,沒說粗話,還提醒我們小心。本想向尖沙咀方向走,因有點怕,改為向旺角方向行。沿路看到一群群充滿悲憤的年輕人,準備了以犧牲的精神與警方決戰。行至不久看到兩位年輕少女,細問之下原來只得十五歲。我們對她們說:「妳們太年輕,回家吧!不要犧牲,父母心掛住妳們啊」她們說:「我們沒退路,這是最後一戰,輸了便甚麼都沒有」我們兩心一沉,為甚麼年紀輕輕要說這種話?不是應該去玩?去享受青春美好時光嗎?我們千叮萬囑她們要小心,她們也叮囑我們要小心,提醒我們不要往嘉士居道走,會有TG(催淚彈)。看他們多善良,怎會是暴徒?


年輕人很有勁力,很齊心,看來很有組織,有人負責火魔法,有人負責堵路,有人負責哨站,他們的裝備是兩傘、面罩、汽油彈、磚頭,與警察的水砲車、裝甲車、聲波車、催淚彈、布袋彈、海綿彈……等等對決,武器極不對等,根本是以卵擊石。我們恐怕他們會受傷、被捕、甚致被殺。我們手頭上有雨傘及水,我們便送給他們,其中位說:「我們不要,你們留起自用吧。」在我們一再懇求下才把我們的物品收下,他們連聲道謝。同學跟我說,這群年輕人怎算呢?他們根本不會戰勝警方。我默默地看著他們,他們臉龐雖有面罩遮著,仍感受到他們散發著青春的魅力,和那份義無反顧的拼勁。


回到家中感到懊悔,很惆悵,無法幫他們!從手機看到剛才到過的地方已出現大規模的擊戰,多人被捕,催淚彈滿天飛,水砲車來來回回。另方面看到理大連接紅磡站在紅隧口的天橋被火燒,火勢猛烈。警方繼續重重包圍理大,入夜後有人嘗試逃出,遊繩、從污水渠、從小路等,一一被警方發現,一一被拘捕。手機上收到萬人齊救學生,數以千計的人運送物資到理大,可惜一一被警察用催淚彈阻止了。心急如焚,怎麼辦?會發生集體屠殺嗎?


正當絶望之際,突然有中學校長、前議員、法律教受、現任議員等等社會知名人士,先後到達理大,接走部份士威者。這樣才知到有多達九百人在理大,有三百多人是十八歲以下的少年,這樣才驚覺這麼多少年參與這場運動。起初還有以為只得百多人,比我原先估計多達九倍。不禁問,是少年受人唆擺?是教育出問題?是政府出問題?


理大現時剩下不足三十人,已漸漸有人熬不住走出來,很可惜他們絶大部份即時被捕,警方更荒謬控告義務醫人員,反鎖他們在地上,這種違反人道的做法,還聲稱他們是假醫護,假記者,後來被人證明了是警方說謊。警方的濫捕到無法控制階段,今後我們如何保護自己?反修例的引發的反政府運動,無一高官下台問責;警方天天說謊言,自己永沒有錯,錯在別人,如神級的警方,永不需負刑責。真正導致我們對政府乃至背後的中央政府失去信心,正是政府自己。《論語》云:「民無信不立」厚顏無恥的政府,還可立於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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