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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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發生的事

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講述那天發生的事。即使我已釋然得能在偶然經過舊地時,向友人說那就是當日我避難的地方,而友人回道:「我知道的,只因擔心你,才沒說出口。」我能報以一個理解而自在的微笑,向他說沒關係。我想我以後還是會以不同的形式,滲透在不同的敘事裏,一遍又一遍地講述那天的事。現在,我仍不得不借助使我面紅耳赤的酒和月光奏鳴曲的力量,尋求剖析自我的方式。


在那件事的一個月後,我開始會在鬧鐘設定的兩三個小時前起床,有幾天甚至連續地做怪異的夢。以醒來後再思的標準,那些夢應可被稱為惡夢;只是,我在醒時感受到的情緒相當平靜。其中一個較為深刻的夢,結尾是我在某種玻璃屏幕的隔絕下,向一個奔跑着要逃離的女孩大喊。我痛切地祈求她能平安無事,可無論我怎樣大喊,都沒能傳遞到我的願望。我只能重複地聲嘶力竭地喊着:「我愛你!」並目睹她絕望地跑。


我想我在夢裏該是哭光了淚,以致後來看再感人肺腑的作品都無法像以往一樣宣洩性的大哭。起初我不了解夢的意涵,再三揣摩,便明白到連串夢境所反映的心理狀態。當我明白了,就沒有再做怪異的夢,只是仍然會在鬧鐘設定的兩三個小時前起床。我發現自己好像變好了。開始能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找到一些意義,開始做一些一如既往最基本最輕而易舉的事情,也開始實踐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我好像少了苦惱,儘管仍有迷惘,但我可以理直氣壯地跟別人說:「我們都要學習、開拓別的前進的方法。像天琦所說,我們都要做個更好的人。」心裏說服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在那件事的半個月後,我為自己安排了每個週末的時間表,此舉無非為使自己有缺席的正當理由。奇怪的是,沒有任何認識我的人責備我的改變。只有我,一邊向友人說我好像充分獲得退場的理由,一邊為內疚感而苦惱。為讓自己沒有苦惱的時間,我進一步安排了每天上班和下班的行程,忙着裝備自己成為一個比較有用的人。此舉算是一半成功、一半失敗。我仍然為內疚而苦惱,但我也為如何以別的方式發揮自己而苦惱。


在那件事的一週後,某日,友人突然發給我一個頗特殊的訊息。不久,一位共同朋友打電話給我,問及近期的情況。我感到莫名奇妙,還想着是否表現出某些情緒上的不妥,或是狀態的異常,出於關心才接連聯繫我。後來發現是我想多了,也或許是他們都想多了。原來是那天我把許多通訊軟件和群組都刪去了,事過境遷卻忘了向朋友解釋,以致造成誤會。我很感激友人的警覺性,至少還是會有人察覺到我的不在。我們在幾聲幸好和哈哈之後,便沒再提起此事。


在那件事的晚上,我無數次舉起已沒有任何飲料的汽水罐,無數次查看快要強制關機的手機,看到一個個因毒氣而痛苦流淚的眼睛,看到兩個只吃了一半就要揹着近一米高的器材的記者,受到一次當時很震撼事後很模糊的平衡時空的衝擊,受到一次「搭枱」同路人的慰問與食物分享。不能忘記的是鄰桌一位不到十歲的孩子,他很窘迫地要向母親解釋他的行蹤。他的母親似乎要求一些同行者的合照,但他的同行者都不似是他的朋友會擁有的年輕。我眼睜睜地望着他,不能幫上丁點的忙。他和同行者也在吃到一半多一點時匆匆離去。


我常想起那個孩子,實在很明白他在那個年紀會有的難題,一再思考我在他的年紀會有怎樣的行動。我想我不會有任何行動吧,主要是不敢有任何行動。我想我在我的年紀也算是比較自由,可以沒有限制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也相應負上一些慶幸還能應付的後果。我又想起見過許多很年輕的人,想起他們處於群眾中的孤獨與生活中的掙扎。想起曾在某些場合呼籲與其抽離自身,不如到現場去理解、協助同路人。想起可以做得更好、做得更多的時刻,想着以後要如何做得更好、做得更多。


此時酒已經喝完了,換成命運交響曲的樂章也播完了。從前顯得陳腔濫調的音樂首次向我展現他的本相,思緒也變得無比清晰。在個人與大環境的痛之中,我們注定煎熬。要珍惜煎熬所產生的行動和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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