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闖紅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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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歷史政治科技感興趣,感覺自己的想法在大陸可能不被認同,所以來到了這裡

重读鲁迅的彷徨

先晒一下最近看的书

《动物农场》

《米格尔在智利的地下行动》

《彷徨》

翻起来这些书来也是因为从年初到现在的一些感触,在大陆,看着各种荒唐的事情发生,听不到不同的声音,家里的长辈也是粉红的厉害,感觉满腔的情绪无处发泄。于是架梯子出来看看世界,也可以发发牢骚,讲讲在墙内不敢讲的话。

于是在matter上发了几篇文章,骂了几句,感觉心里也好受些了。让我参加运动,我是不敢的,从小到大就怂的厉害,上有老下有小,不敢指着鼻子骂,不过是在外面发发牢骚,然后继续上班养家糊口。

新冠疫情期间国内的宣传工作完全打破了我对国内平静生活的认知,我渐渐感觉到了一点恐惧,对言论不自由的恐惧,对文革的恐惧,对冷战的恐惧,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没有真相的环境,希望他可以做一个能够独立思考的人。“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也没有力量改变这个社会什么,我想我毕生努力的方向就是让我的孩子离开这片恶心的沼泽。


上面这几本书也是因为对言论管制的不满特意找出来的书,之前工作之余看的比较多的是网络小说。主要因为这些书看起来比较累,需要思考,上班很辛苦了,实在不愿意给自己找事。比之这些大餐,网络小说就像是快餐,没什么营养,但是味道不错,胜在不用动脑子。


下面就来说说我的读后感。这几本对我得触动都很大,最让我有动力来写读后感的是《彷徨》里面的《幸福的家庭》这篇。

1924年2月18日鲁迅先生写的这篇小说,今天是2020年4月30日,快一百年了,除了科技进步,人民从看报纸变成了上网,可惜精神思想还是那样,竟没有什么变化。读着鲁迅的书,仿佛不是在写一百年的中国,而是在描述当今的社会,在描述一个二十一实际普通作家的生活。为了赚钱,写一些迎合大众幻想的爽文,因为微薄的稿费而愧对自己的妻子孩子。而妻子也从少女变成了主妇,笑眯眯的眼也变成了阴凄凄的眼。《幸福的家庭》给我的感觉不是在讲一个故事,而是就在当下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好像是我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看国内的电视剧了,永远都是别人家的美好生活,电视剧里普普通通的人,住着别墅,开着豪车,彷佛全天下都是这样的美好生活。可到了自己身上,就是不知道哪年能还完的房贷,不知道何时才会涨的工资。而这类梦中的美好生活之类的创作才能卖个好价钱。作者麻痹了大众,才能赚点糊口的钱,或许就能带着娃吃顿大餐。

从来没有想过,民国时期的状况如此近的呈现在我得眼前,也从来不曾想过经历过五四运动,经历过各种文化运动之后的2020年,国人的文化精神水平和一百年是没什么太大变化的。高中的老师教我们的时候说:“看鲁迅的文章需要时代背景”,现在看来,也不用看什么背景了,一百年来都没变过,依旧适用。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去年看过的围城。发两条经典语句:

”从前愚民政策是不许人民受教育,现代愚民政策是只许人民受某一种教育。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

”中国是世界上最提倡科学的国家,没有旁的国家肯给科学家官做的,外国科学进步,中国科学家进爵。“

我无法准确描述当我看到这些上个时代的作品时的心情,有一种奇特的时空错位感,让我感觉我看到的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当今的现实。

鲁迅先生说”学医救不了中国人“,愤然弃医从文,不知道若他看到现在国人的精神,又会作何感想。对他而言,写过的文章只需改个名,改个背景,就又是一偏开民智的好文,倒是省事。

另外,看到很多反共产主义的人在批评鲁迅先生,说他是推崇马克思的,我觉得这样想不对。鲁迅先生最大的贡献是写文章开启民智,当时的共产党也没有露出自己专制的獠牙,若没有这一百年的时间,我想谁也看不清这个真相。若民智真如鲁迅先生希望的那样开化,我想专制是没有生存的土壤的。鲁迅先生的文章放到现在依然非常有意义,只是看的人更少了,想到这有点伤心。

最后附上全文,如果有想看的也省的去网上再找了。



 鲁迅《彷徨·幸福的家庭》原文

“……做不做全由自己的便;那作品,像太陽的光一样,从无量的光源中涌出来,不像石火,用铁和石敲出来,这才是真艺术。那作者,也才是真的艺术家。——而我,……这算是什么?……”他想到这里,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了。以先他早已想过,须得捞几文稿费维持生活了;投稿的地方,先定为幸福月报社,因为润笔似乎比较的丰。但作品就须有范围,否则,恐怕要不收的。范围就范围,……现在的青年的脑里的大问题是?……大概很不少,或者有许多是恋爱,婚姻,家庭之类罢。……是的,他们确有许多人烦闷着,正在讨论这些事。〔2〕那么,就来做家庭。然而怎么做做呢?……否则,恐怕要不收的,何必说些背时的话,然而……。他跳下卧床之后,四五步就走到书桌面前,坐下去,抽出一张绿格纸,毫不迟疑,但又自暴自弃似的写下一行题目道:《幸福的家庭》。


  他的笔立刻停滞了;他仰了头,两眼瞪着房顶,正在安排那安置这“幸福的家庭”的地方。他想:“北京?不行,死气沉沉,连空气也是死的。假如在这家庭的周围筑一道高墙,难道空气也就隔断了么?简直不行!江苏浙江天天防要开仗;福建更无须说。四川,广东?都正在打。〔3〕山东河南之类?——阿阿,要绑票〔4〕的,倘使绑去一个,那就成为不幸的家庭了。上海天津的租界上房租贵;……假如在外国,笑话。云南贵州不知道怎样,但交通也太不便……。”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好地方,便要假定为A了,但又想,“现有不少的人是反对用西洋字母来代人地名的〔5〕,说是要减少读者的兴味。我这回的投稿,似乎也不如不用,安全些。那么,在那里好呢?——湖南也打仗;大连仍然房租贵;察哈尔〔6〕,吉林,黑龙江罢,——听说有马贼,也不行!……”他又想来想去,又想不出好地方,于是终于决心,假定这“幸福的家庭”所在的地方叫作A。

 

  “总之,这幸福的家庭一定须在A,无可磋商。家庭中自然是两夫妇,就是主人和主妇,自由结婚的。他们订有四十多条条约,非常详细,所以非常平等,十分自由。而且受过高等教育,优美高尚……。东洋留学生已经不通行,——那么,假定为西洋留学生罢。主人始终穿洋服,硬领始终雪白;主妇是前头的头发始终烫得蓬蓬松松像一个麻雀窠,牙齿是始终雪白的露着,但衣服却是中国装,……”

 

  “不行不行,那不行!二十五斤!”

 

  他听得窗外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由的回过头去看,窗幔垂着,日光照着,明得眩目,他的眼睛昏花了;接着是小木片撒在地上的声响。“不相干,”他又回过头来想,“什么‘二十五斤’?——他们是优美高尚,很爱文艺的。但因为都从小生长在幸福里,所以不爱俄国的小说……。俄国小说多描写下等人,实在和这样的家庭也不合。‘二十五斤’?不管他。那么,他们看看什么书呢?——裴伦的诗?吉支〔7〕的?不行,都不稳当。——哦,有了,他们都爱看《理想之良人》〔8〕。我虽然没有见过这部书,但既然连大学教授也那么称赞他,想来他们也一定都爱看,你也看,我也看,——他们一人一本,这家庭里一共有两本,……”他觉得胃里有点空虚了,放下笔,用两只手支着头,教自己的头像地球仪似的在两个柱子间挂着。

 

  “……他们两人正在用午餐,”他想,“桌上铺了雪白的布;厨子送上菜来,——中国菜。什么‘二十五斤’?不管他。为什么倒是中国菜?西洋人说,中国菜最进步,最好吃,最合于卫生〔8〕:所以他们采用中国菜。送来的是第一碗,但这第一碗是什么呢?……”

 

  “劈柴,……”

 

  他吃惊的回过头去看,靠左肩,便立着他自己家里的主妇,两只-阴-凄凄的眼睛恰恰钉住他的脸。

 

  “什么?”他以为她来搅扰了他的创作,颇有些愤怒了。

 

  “劈架,都用完了,今天买了些。前一回还是十斤两吊四,今天就要两吊六。我想给他两吊五,好不好?”

 

  “好好,就是两吊五。”

 

  “称得太吃亏了。他一定只肯算二十四斤半;我想就算他二十三斤半,好不好?”

 

  “好好,就算他二十三斤半。”

 

  “那么,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

 

  “唔唔,五五二十五,三五一十五,……”他也说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忽而奋然的抓起笔来,就在写着一行“幸福的家庭”的绿格纸上起算草,起了好久,这才仰起头来说道:

 

  “五吊八!”

 

  “那是,我这里不够了,还差八九个……。”

 

  他抽开书桌的抽屉,一把抓起所有的铜元,不下二三十,放在她摊开的手掌上,看她出了房,才又回过头来向书桌。他觉得头里面很胀满,似乎桠桠叉叉的全被木柴填满了,五五二十五,脑皮质上还印着许多散乱的亚剌伯数目字。他很深的吸一口气,又用力的呼出,仿佛要借此赶出脑里的劈柴,五五二十五和亚刺伯数字来。果然,吁气之后,心地也就轻松不少了,于是仍复恍恍忽忽的想——“什么菜?菜倒不妨奇特点。滑溜里脊,虾子海参,实在太凡庸。我偏要说他们吃的是‘龙虎斗’。但‘龙虎斗’又是什么呢?有人说是蛇和猫,是广东的贵重菜,非大宴会不吃的。但我在江苏饭馆的菜单上就见过这名目,江苏人似乎不吃蛇和猫,恐怕就如谁所说,是蛙和鳝鱼了。现在假定这主人和主妇为那里人呢?——不管他。总而言之,无论那里人吃一碗蛇和猫或者蛙和鳝鱼,于幸福的家庭是决不会有损伤的。总之这第一碗一定是‘龙虎斗’,无可磋商。

 

  “于是一碗‘龙虎斗’摆在桌子中央了,他们两人同时捏起筷子,指着碗沿,笑迷迷的你看我,我看你……。

 

  “‘My dear,please.’

 

  “‘Please you eat first,my dear.’

 

  “‘Oh no,please yor!’〔10〕

 

  “于是他们同时伸下筷子去,同时夹出一块蛇肉来,——不不,蛇肉究竟太奇怪,还不如说是鳝鱼罢。那么,这碗‘龙虎斗’是蛙和鳝鱼所做的了。他们同时夹出一块鳝鱼来,一样大小,五五二十五,三五……不管他,同时放进嘴里去,……”他不能自制的只想回过头去看,因为他觉得背后很热闹,有人来来往往的走了两三回。但他还熬着,乱嘈嘈的接着想,“这似乎有点肉麻,那有这样的家庭?唉唉,我的思路怎么会这样乱,这好题目怕是做不完篇的了。——或者不必定用留学生,就在国内受了高等教育的也可以。他们都是大学毕业的,高尚优美,高尚……。男的是文学家;女的也是文学家,或者文学崇拜家。或者女的是诗人;男的是诗人崇拜者,女性*尊重者。或者……”他终于忍耐不住,回过头去了。

 

  就在他背后的书架的旁边,已经出现了一座白菜堆,下层三株,中层两株,顶上一株,向他叠成一个很大的A字。

 

  “唉唉!”他吃惊的叹息,同时觉得脸上骤然发热了,脊梁上还有许多针轻轻的刺着。“吁……。”他很长的嘘一口气,先斥退了脊梁上的针,仍然想,“幸福的家庭的房子要宽绰。有一间堆积房,白菜之类都到那边去。主人的书房另一间,靠壁满排着书架,那旁边自然决没有什么白菜堆;架上满是中国书,外国书,《理想之良人》自然也在内,——一共有两部。卧室又一间;黄铜床,或者质朴点,第一监狱工场做的榆木床也就够,床底下很干净,……”他当即一瞥自己的床下,劈柴已经用完了,只有一条稻草绳,却还死蛇似的懒懒的躺着。

 

  “二十三斤半,……”他觉得劈柴就要向床下“川流不息”的进来,头里面又有些桠桠叉叉了,便急忙起立,走向门口去想关门。但两手刚触着门,却又觉得未免太暴躁了,就歇了手,只放下那积着许多灰尘的门幕。他一面想,这既无闭关自守之操切,也没有开放门户之不安:是很合于“中庸之道”〔11〕的。

 

  “……所以主人的书房门永远是关起来的。”他走回来,坐下,想,“有事要商量先敲门,得了许可才能进来,这办法实在对。现在假如主人坐在自己的书房里,主妇来谈文艺了,也就先敲门。——这可以放心,她必不至于捧着白菜的。

 

  “‘Come in,please,my dear.’〔12〕

 

  “然而主人没有工夫谈文艺的时候怎么办呢?那么,不理她,听她站在外面老是剥剥的敲?这大约不行罢。或者《理想之良人》里面都写着,——那恐怕确是一部好小说,我如果有了稿费,也得去买他一部来看看……。”

 

  拍!

 

  他腰骨笔直了,因为他根据经验,知道这一声“拍”是主妇的手掌打在他们的三岁的女儿的头上的声音。

 

  “幸福的家庭,……”他听到孩子的呜咽了,但还是腰骨笔直的想,“孩子是生得迟的,生得迟。或者不如没有,两个人干干净净。——或者不如住在客店里,什么都包给他们,一个人干干……”他听得呜咽声高了起来,也就站了起来,钻过门幕,想着,“马克思在儿女的啼哭声中还会做《资本论》,所以他是伟人,……”走出外间,开了风门,闻得一阵煤油气。孩子就躺倒在门的右边,脸向着地,一见他,便“哇”的哭出来了。

 

  “阿阿,好好,莫哭莫哭,我的好孩子。”他弯下腰去抱她。

 

  他抱了她回转身,看见门左边还站着主妇,也是腰骨笔直,然而两手插腰,怒气冲冲的似乎豫备开始练体操。

 

  “连你也来欺侮我!不会帮忙,只会捣乱,——连油灯也要翻了他。晚上点什么?……”

 

  “阿阿,好好,莫哭莫哭,”他把那些发抖的声音放在脑后,抱她进房,摩着她的头,说,“我的好孩子。”于是放下她,拖开椅子,坐下去,使她站在两膝的中间,擎起手来道,“莫哭了呵,好孩子。爹爹做‘猫洗脸’给你看。”他同时伸长颈子,伸出舌头,远远的对着手掌舔了两舔,就用这手掌向了自己的脸上画圆圈。

 

  “呵呵呵,花儿。”她就笑起来了。

 

  “是的是的,花儿。”他又连画上几个圆圈,这才歇了手,只见她还是笑迷迷的挂着眼泪对他看。他忽而觉得,她那可爱的天真的脸,正像五年前的她的母亲,通红的嘴唇尤其像,不过缩小了轮廓。那时也是晴朗的冬天,她听得他说决计反抗一切阻碍,为她牺牲的时候,也就这样笑迷迷的挂着眼泪对他看。他惘然的坐着,仿佛有些醉了。

 

  “阿阿,可爱的嘴唇……”他想。

 

  门幕忽然挂起。劈柴运进来了。

 

  他也忽然惊醒,一定睛,只见孩子还是挂着眼泪,而且张开了通红的嘴唇对他看。“嘴唇……”他向旁边一瞥,劈柴正在进来,“……恐怕将来也就是五五二十五,九九八十一!……而且两只眼睛-阴-凄凄的……。”他想着,随即粗暴的抓起那写着一行题目和一堆算草的绿格纸来,揉了几揉,又展开来给她拭去了眼泪和鼻涕。“好孩子,自己玩去罢。”他一面推开她,说;一面就将纸团用力的掷在纸篓里。

 

  但他又立刻觉得对于孩子有些抱歉了,重复回头,目送着她独自茕茕的出去;耳朵里听得木片声。他想要定一定神,便又回转头,闭了眼睛,息了杂念,平心静气的坐着。他看见眼前浮出一朵扁圆的乌花,橙黄心,从左眼的左角漂到右,消失了;接着一朵明绿花,墨绿色*的心;接着一座六株的白菜堆,屹然的向他叠成一个很大的A字。

 

  一九二四年二月一八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四年三月一日上海《妇女杂志》月刊第十卷第三号。

 

  本文发表时篇末有作者的《附记》如下:“我于去年在《晨报副刊》上看见许钦文君的《理想的伴侣》的时候,就忽而想到这一篇的大意,且以为倘用了他的笔法来写,倒是很合式的;然而也不过单是这样想。到昨天,又忽而想起来,又适值没有别的事,于是就这样的写下来了。只是到末后,又似乎渐渐的出了轨,因为过于沉闷些。我觉得他的作品的收束,大抵是不至于如此沉闷的。但就大体而言,也仍然不能说不是“拟”。

 

  二月十八日灯下,在北京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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