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路与稻田，往事无声

很喜欢王小波那篇《地久天长》，写的是三个年轻人的友谊。在那篇文章里，当我读到“旱季的天空是青白色的，地平线上白茫茫，田野里光秃秃。太阳从天上恶狠狠地晒下来，连一片云也没有。稻草干得发脆，好像鸡蛋壳一样。”就在这个瞬间，我忆起了八九岁的童年生活，那久远得仿佛是前生的记忆了。我能记起的画面是长长的笔直的公路，一路往上，马路两旁，是一望无垠的稻田。那个年代，农村很少见汽车，三轮车更为普遍。这条马路对于童年的我来说太长了，印象里，沿着路一直上坡，在马路拐弯的尽头是一片高高的树林。和兄弟姐妹们赶集，穿过这里，树林里每一片叶子都在风中摇曳，至今在我脑海里还存留画面，无法抹去。在我写的小说里，女主回到家乡，向司机师傅问起了这片树林。司机说：老早就被砍伐了。

小学六年级，我在福建读书，收到爷爷去世的消息，他就是在这条马路上被车撞死了。

小时候太穷了，爷爷奶奶靠替别人收割稻谷赚些小钱。我们兄弟姐妹是最廉价的劳动力，从小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顶着大太阳，收割稻谷，手臂上都被稻谷的叶片扎出血痕，刺辣辣的疼，冒着热汗，晒得黝黑。相比此刻的情景，我几乎觉得那已是前世的生活了。过往，如今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我在王小波里的描述里突然忆起了这段往事。我还是很想念那条笔直的望不见尽头的马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总会手牵手在放学时候一直慢悠悠地在这条马路上走走停停，探头盼望我们的姐姐回家，她在遥远的镇上读初中。我后来得到的消息是我姐姐，是因为爷爷去世，没人寄生活费而选择辍学。她如今在广州打工，想要和她好吃懒做的老公离婚。她生下了两个孩子，孩子如今都在九江上学，由她们的奶奶养大，听不懂我们当地的语言。视频聊天时，她们会大喊，喊我大姨。我和姐姐在一起生活，正好是她们一样的年岁。一路长大，看着姐姐的小孩也如曾经的我一般大，我却早已忘记了那个年纪的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