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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陆学生的一点看法

有感于《一个大陆学生的一点点看法》一文,也想谈谈同样作为大陆既得利益者生活在北上广的一员的一点看法。


我直到出国留学才学会独立思考。小的时候听到革命烈士为新中国英勇献身的故事时,我哭得不行,睡觉的时候还咬被子发誓当祖国需要我的时候,我也要献出自己的生命。可是我没想过问自己,为什么赖宁一个中学生要去救林火,而不是专门的消防员呢?为什么义务教育里又要用这种故事来鼓励我们同样是中学生的孩子呢?我更没想过要问到底是什么是新中国?旧社会真的是万恶的吗?难道清朝和中华人民共和国之间就什么也没发生吗?我更没想过烈士作为一个个人,他/她个人又有怎样的抱负和感情?是如何抉择的呢?一曲烈士的颂歌要激起的其实不是你的理性,而是复仇的激情,它不需要你思考,只需要你去做别人告诉你是对的的事情。

我逐渐认识到太多的国家主义是十分危险的。说白了,国家主义是什么呢?要求个人利益服务于集体利益,而什么是集体利益是很模糊的,一旦这个集体利益的道德制高点被庞大的官僚/党组织掌握,个人就非常无所适从。我被从小教育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听党/政府的,听大人的。到叛逆期,父亲告诉我你可以不信社会主义这一套,但是为了合群,你不要说让大家听了不舒服的话。你可以不信共产主义,但是还是要入党的,因为这个党员的身份让你区别于群众,让你有了更进一步的筹码。所以我的成长,除了学具体的知识,常常是需要做自己不信的事情,说言不由衷的话。看新闻联播让我觉得无聊的时候,因为我感觉看了30分钟,什么具体的信息也没得到,全是空话,大话。

我的父母会一点钻营,他们也去经商,也有了钱,过上了富足的生活,虽然还是抠门,因为总想起自己幼时的贫穷。所以我到了初中,也成了既得利益者的一员或者说,改革开放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于是我出国读了大学,接触到了很多不同的世界。我开始反思我的人生,我过去的生活环境,中国。我看到很多问题,这当然是和我的身份有关的,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和一个中国的既得利益者。

1,中国是个记忆有断层的社会。近代史的很多东西都被规定了一个叙述腔调和逻辑,凡是不符合受辱奋发逻辑的都被淡化或者抹灭。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早期历史被淡化和固化正是因为它不符合新中国出现了巨大灾难,而这一次居然不是外国侵略者的作为的逻辑。我不知道我祖父辈的人的政治乃至日常生活,因为文革大跃进反右等等都让他们失语,因为祖父辈的人感觉说出这些痛苦既不合现在的政治环境,也无法和孙辈的人取得共鸣,因为孙辈对这些历史基本不了解。父母也有同样的困境,因为更近的一段历史更是禁忌,64是禁忌中的禁忌,完全从课本上消失,还有很多历史被当作负能量的东西,被主流所排斥,更被无奈的人的心理排斥,因为谈起来只会让人无奈痛苦,完全没有解决的途径,或者已经被盖棺论定,你除了附和权威说法什么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的父母年轻时也常常告诉我要感激现在的生活,我是赞同的,但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是因为这是党的赐予,而是因为这是他们的奋斗。如果按照党给你现有的一切的逻辑,那很多人的祖父母一辈不都应该反政府了吗?如果要追究,我父母那一辈岂不是要怪党没创造好环境,竟然要他们白手起家了吗?我觉得需要多看看历史,看到大陆的党/国的过去,可以用来借鉴看当下和未来的发展。否定历史和记忆会让政府重蹈覆辙,更让作为个人的我感到记忆的断层和困惑。

2,民主是一个很复杂和有多样性的话题。很有趣的一个小故事是,民主在中国古代意思是民之主,也就指的是君主/统治者,晚清日本人把这个词改为现如今democracy的意思,也就是民做主,再传入中国。我觉得民做主是个很好的概念,起码在名义上,中国也是赞成的。至于什么方式,是否要普选,怎么选,几党制度之类的,并不是那么重要。我想回到一个更早一点的概念,那就是宪政。我最反对的就是习近平修宪,认为中国最大的问题也不是一党制,而是没有法律的独立。在中国,如果是小民之间,不出大事的民事问题,有可能获得相对合理的法律判决。如果是企业之间,那就是资本博弈和政治背景了,和正义与合理无关。如果是民告企业,告官,乃至民之间的刑事案件,都有极大的可能完全视法律于无物,而只服从于政治目的。这让我一个个人,感觉不安全。想到未来会全面实现的社会信用体制,我最担心的就是所有人都讲在这样一个没有法律却有全面监控的社会里变得非常脆弱。

3,从现实的角度看,中国的前景让我恐惧。从个人的角度来看,对一个不那么擅长说言不由衷的话,希望保持独立思考的人来说,生活起来是不得劲的,自2008年起产生变化,乃至近一年多以来急剧收紧的社会舆论环境,特别是除党媒之外毫无其他声音的(或者说是所有媒体个人都与党媒统一口径)现况,让人觉得风声鹤唳,个人陷入失语的状态。尤其是这种失语,不单纯是国家直接用暴力或者政治宣传,更是人与人之间的互相监督。最好的例子就是中年人的微信校友群,不合政治宣传的话一发出,不多久就是论战骂战,被踢出群,或者自己退群。

我更觉得在中美对抗的国际大环境下,这将是长期而不是阶段性的常态。从经济的角度看,经济发展大幅放慢,比如最明白的就是我父母的企业受到经济下滑的巨大影响,也有中美贸易战的部分原因,政府兑美元汇率破7,乃至大幅收紧向国外外流的资金,都说明钱不再好赚。作为一个既得利益者,恐惧的既是可能会成为无数中产中被牺牲的一员,也恐惧韭菜被割。这里有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就像当头的一柄利剑一样,一个仍然自称是共产主义的国家,实际是党政府控制一切(法律,军队,政府,党,重要经济和科技企业等),和中产阶级到底是怎样一种关系。


最后,我的看法代表的当然只能是一些人,但是重要的是,希望大家都能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想,或者那样想,独立思考出自己的立场,而不是单听一方的意见,尤其是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两方意见。学会英语,用英语去看更多的报道和信息,中文的信息现在除了港台之类,真的就是大陆的党媒统一的信息,如果是过去,还能看看南方周末。我相信,现在只看国内新闻来源的都会感到无奈。英语的消息是多样化的,美国的信息起码有两党的两种信息吧,更有欧洲各国的,加拿大,澳大利亚,乃至日韩等等。兼听则明还是有道理的。也许更重要的是不要使用暴力,个人的暴力就已经很可怕,国家的暴力,是坦克压过人的身体,炸弹在人群中激起血花,是一代人乃至数代人的创伤,也会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记忆,更是老来追悔莫及的良心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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