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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大文研。創作者。評論人。

你也是想要捕捉每塊靈感碎片的人嗎

當我在一張長檯前,看著一張張若有所思的臉孔,在攝影機的焦點外各自上演著心裡的小劇場,我就知道為甚麼意識可以猶如碎片一般,分割而不完整。


那天我又坐在屋苑裡的茶記,飯餸在口腔裡翻動,思想在空氣裡傲遊。當一串串想法變成一條長河,走到長河的盡頭,我才驀然發覺,自己已在筆記簿騁馳了多少個日夜。


Jane Jacobs曾談及大城市中良好的鄰里關係,不同於鄉村裡兩夫妻吵架,第二日街知巷聞;是鄰里間在互相尊重私隱的前提下,卻又能建立互信。這種互信,許多時都隱藏於無形,就像我熟悉的這間茶記,我這熟客與伙計間自然見慣眼熟,但我又毋須在打開門後,走進去交際狀態;我也可以保留思想的自然流動,在想法裡飛翔。


若要自我叩問,則我會發現思想流動得最自如的時候,奇妙地,都是不自覺的 — 跑步、食飯,以至走動 — 要先忘記自我,然後自我的長河才會流動。可是自己留在一個清靜獨處的環境,要讓長河奔騰,卻又是不易,因為自我會製造許多干擾,為長河加設堤壩,把原來順暢的河流搞得逶迤曲折。固然培養意志力,去練甚麼慎獨工夫,總是治本之途;但治到了煩擾的心了,然後長河水靜鵝飛,變成一澤死水,卻又不是我想見到的。於是我每每寧願到有人氣的地方,在咖啡店的聲音裡浮游,在跑道的光影裡穿梭 — 然後河水就帶我遊歷一個又一個的思想旅程。


在通訊影像科技把時間空間壓縮前,好像有種思想王國的想法。當笛卡兒陷入了沉思當中,大概那數天就是由早到晚都在一邊思考,一邊寫作。我不知道他過程中有多少時間去做了其他事情,有多少時間思想在跳掣。但他大概都盡可能去除了外在的干擾,建立起自己的思想王國。在這王國裡,他就是神,其他出現的人充其量是他戲劇裡的角色。


技術進步,讓我們可自主不自主地,隨時跳出當下所身處的空間,超越距離連接上另一個空間的人。影像更壓縮了原來的空間,讓這些空間可以播放掣裡不斷再現。時間也切割成了一片片,因為我們愈來愈難在同一個空間裡,經歷太長的一段時間。


我有一個course,要debate,但並非現場去辯,而是錄下片段在堂上再播。預先夾好,更受鼓勵。所以當各人跟著共同拼湊的辯稿,說著大家都早已知曉的說辭時,我的思想在自己流動,我相信其他人的心都在彼岸那方。可能有人更會想盡快逃離這空間,便在手機的虛擬空間裡找尋寄託。


但這種思想流動仍是一塊塊碎片,砌不成一塊拼圖。當辯論剝離了現場的處境,沒有觀眾,也不需要緊貼對方的說話,然後在腦中轉化出回應,不同的思想就不是在連結了。純粹就意識的連結言(因為夾好再錄是可以提高討論質素),討論也如是。人與人的深入互動,就是將言語傳遞到彼此的心靈,然後互為牽動,將一條條纖維擰成一根麻繩。心靈的互相激蕩、悸動。不論是嘗試逃離當者,或者留在思想王國,都不能加以感受。


到底思想的碎片化,是否就純然消滅了思想流動,使得我們不論獨處抑或互動都無法匯聚出一條長河?我又不認同。前兩種處境是我們要去珍重、追尋;但思想的碎片,亦不無瑰麗之處。許多天外飛落的碎片,也常常觸動我產生奇思妙想。當我收集了足夠的碎片,我就能用它們拼出一幅長畫。或許,最重要的,終究在於心靈是否有足夠韌度,在不同狀況下都萌生出感發,讓驚濤拍岸,讓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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