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nu
Sinnu

在新科技之中,用老派的靈魂,試圖達成更超越的公民想像。From Taiwan。

一則實習時的故事

2016年12月26日

我過去實習的醫院是一間退輔會系統的公立醫院。某次值班,我被叫去幫一位病人放鼻胃管,點開系統發現該名病人名字和別的病人很不一樣,被「特殊註記」。小小實習醫生,我才不管對方是不是VIP,反正我這麼廢,也沒辦法對病人特別照顧,做好自己的事就是最好的照顧。但一過去病房,我就被他和他的看護頤指氣使,要幫他放鼻胃管,他不但揮拳攻擊我,還威脅要派人把我抓起來關,並舉起手比出開槍的動作。

回到宿舍,實在覺得很幹,便上網google一下這位病人的名字,看看到底是VIP在什麼地方。殊不知不查還好,可能就當作自己衰,又遇到不講理的病人和家屬;一查才發現對方的確來頭不小,過去當過「台灣省警備總司令部」非常高的高官。知道之後火冒三丈,我幹你娘勒,這種人在台灣不用被追究責任,還在公家的醫院當VIP,用政府的資源台灣人的錢去養,派林北去看他臉色,讓他像以前白色恐怖時代一樣,不爽就要讓他威脅要抓起來關和槍斃。

一個和我很好的朋友看我這麼生氣,便和我說,說不定對方也過去沒做什麼錯事啊,又不一定幫國民黨工作的都是壞人。於是,那天我就和他大吵一架了(其實大部分時間是我在罵他)。後來他和我道歉,他說他從來不知道「台灣省警總備總司令部」是什麼特殊的單位,以為就只是一個普通的軍事單位。

現在一堆人用國際觀、政治正確、歷史知識當理由,去罵拿納粹當梗的光復高中學生,但我很好奇,這些理由是這件事最重要的點嗎?我們台灣到底在乎的是什麼,是在國際上不要丟臉?是不要被第一世界國家譴責?是要學會政治正確好風度翩翩?如果只是單單為了這些事,只是為了讓我們的下一代成為厲害的風向球,也難怪這些高中生會不服氣。

仔細想想,台灣有多少人對國外發生的事有很好的政治正確敏感度,絕不會幫納粹祕密警察說話,平常也提倡民主、人權、自由,卻絲毫不知道「台灣省警備總部」是什麼單位(或知道但沒人在意所以沒差)?認為龍應台在書中寫到看著朋友家中掛著毛澤東的相片氣到發抖,卻在她擔任文化部長時舉辦台灣設計蔣紀念蔣介石,這是沒問題的?應該正名為軍事警察的憲兵(military police)敲平民老百姓家門買普洱茶抓人時,覺得這又不怎樣,而顧立雄嚴厲的質詢只是借題發揮(其中還有一個崇拜台灣特務頭子蔣經國,卻號稱自己也是政治受難者的政治人物)?認為彭孟緝等人一輩子沒被追究過責任,當高官領退休俸到死,這也沒什麼關係(誰是彭孟緝,你問個納粹的蓋世太保大家可能比較熟)?

如果台灣社會大部分的人,對上述問題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又怎麼能奢求歷史課本幾頁的篇幅,學校老師上台講個幾堂課,就可以讓台灣的學生了解人權、了解轉型正義、了解人類為了避免重蹈覆轍並且要共同走過集體的傷痛,需要對司法、人權、正義有更文明的價值觀,還要能同理並面對這些過去的創傷,處理這些歷史的遺緒。在害怕得罪以色列、德國、西方世界之前,我們是否應該先想想看,要學生們生長在缺乏這些價值觀的社會之中,擺脫環境和前一代人身教的潛移默化,對人權和歷史正義,在不同的風向下有不一樣的政治正確,被責罵時不會感到服氣,這件事是多麼荒謬。試問誰能在這一切荒謬之中,沒有疑惑不會犯錯地長成一個正直的人?「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教孩子了。」在台灣天天都有人為了自身的目的拿這句話出來講,現在真正讓人憂心的事發生了,有多少人真的想到,我們要怎麼去教孩子?

與其要台灣的下一代成為超強風向球,我們這些大人是否應該先問問看自己,我們真的在意世界聞納粹色變的原因嗎?我們真的有勇氣追求這些價值嗎?我們有要為台灣的轉型正義努力嗎?如果都沒有,如今卻指著學生大罵,那我們才是最噁心的人類。學生們不知為何需要感到羞恥,還可以學;我們則是完全不怕羞恥,因為我們已經是一群窮盡一切學習能力,知道如何用政治正確敏感度掩飾沒有價值(甚至充滿偏差價值)的內心的,恐怖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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