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nu
Sinnu

在新科技之中,用老派的靈魂,試圖達成更超越的公民想像。From Taiwan。

[札記] 20170316

處於工作以外皆極度慵懶的狀態數周後,今日下定決心再度認真過活,下班後去聽了一堂關於精神醫學的講座。這次的主題談論了精神醫學中的「人」,講者花了極大的比例描述生物醫學模式與心理治療的關係,在一個體系下共存產生的拉鋸、對立、與合作,有現象上的,有結構上的,也有個體經驗上的。但這篇札記並非記錄演講的內容與心得,主要是要書寫一些天馬行空的自我凝視。(那這段存在的必要性是?)

四年前,社會意識正在萌芽的我到了精神科實習。我的老師很特別,有別於其他主流的生物醫學派醫師,他指定我的實習讀物是《Doing Psychiatry Wrong》,內容有一部分和今日演講的內容重疊。現在回想起來,對正往進步青年大步前進的當年的我來說,會對這本讀物和跟到這位老師感到興奮,內容的追求或許不是最大的原因,而是能夠站上批判的位置這件事。過了四年,當追求進步性已成為不堪回首的過往時,坐著聽演講的我依然被這套論述吸引,如果已不是進步性的吸引力,那會是什麼?我很不甘願地面對一個事實,我是一個容易被英雄性實踐所吸引的人;一個信念如果不是被社會壓迫到,實踐它的人必須懷抱被毀滅與孤獨的勇氣,我是不會被其吸引,就如我對冒著受難風險的自由追求,比對自由價值更加著迷一般。信念的內容本質始終被我置放到非第一順位,我對這樣的自己感到可鄙。

我和精神科可以說是有緣的。在我生命的不同階段,不時會有精神科的病人闖進我的生命裡,而這些人在進入我的生命時,鮮少和我建立的是醫病關係,甚至有些是在我接觸精神科專業知識之前到來,讓我手足無措。不過卻也因為如此,我除了真誠地接住這一切外別無選擇。當我涉略精神醫學領域後,才知道我接的是如此失敗。理性上我覺得我應該將這些經驗視為一種感召,但我始終一面構築我對這個領域的理解,一面遠離這個領域,連逃跑都逃得如此無效。

或許是因為,我從不覺得我能真正接住任何人,也認為這世界終究會有接不住我的一天。我對生命最熱切的叩問,或認為生命最燦爛的痕跡,並非與接住有關的種種,而是這世界無法接住一個人時,一個人如何面對這個世界。於是,在我開始嘗試認識自己時,我發現我已經往一個剛烈的人生想像推進;努力避免任何需要被接住的可能,努力準備這世界接不住我的時刻,而關於接住的一切,則沒有太多期待與用心。這聽起來似乎是個轟轟烈烈的人生,但你仔細想想,會發現剛好相反;因為我是一個在社會上不容易被擠到邊緣的既得利益者,要避免需要被接住的可能,最好走的方向不是轟轟烈烈地面對世界,而是搶佔主流體制中最安逸的位置,至於世界接不住這種狀態的時刻,就賭一把不會發生吧。咦?大多數的現代人都是這樣吧?個體化的生命,誰不是面對制度多於面對人呢?或許結果上來說,成為一個平凡人甚至是個好事。但如果一個人繞了一大圈,造就他剛烈性格的本質,最後卻把他的人生推向與本質衝突的地方,我想這已經是被世界漏接而且毫無痕跡,一個對他來說悲慘的命運。

記得有位朋友常常說我活得很辛苦,而這與他認為的我的剛烈性格有關,和不容妥協的姿態有關(我猜想,他所謂的不容妥協,並非對外在世界的,而是內向性的)。我以前回答他,這不是辛不辛苦的問題,而是該怎麼活的問題(現在想起來,我的回答正好證實了他的判斷)。我想我那時候沒理解這句話的真諦(有可能他自己也不清楚);如果連逃避的結果都不得不辛苦的話,這種人生就是辛苦。

我想這樣的我並無法接住其他人。這個特性也在我執業的過程中,節制了我對工作的熱情與對權力擴張的慾望。這種節制並非出自對某種前現代性或現代性道德的崇高追求,而是一種病態的,不知不覺形成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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