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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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爱的旅程|短篇小说


文/阮卒



这是一个年代久远的故事,也是一个歌颂爱情的故事。



乌云仿佛一团脏了的棉花团,拖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在浩瀚无垠的海面上跋涉,里面已经吸满了水份。时值盛夏,滚热的气流夹带着水汽上升,旋转着撞进乌云的身体。


“轰隆隆,就要走不动了。”乌云感到身体越来越重,伴着一道道闪光,用低沉喑哑地声音抱怨着,一句接着一句。


“轰隆隆,我就要掉进海里了。”说着,乌云停了下来,在自己在海面上留下的影子里,看见了一艘小船。


多么渺小的帆船啊!小小的船身,小小的白帆。在铅一样深沉的海面上,就像树下的一个光斑,就像天边的一只小鸟——只消一口气,便可以让它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下的水手们抬起头,与乌云互相看着。那庞大的身体密不透风,已经遮住了所有的光。边缘的阳光落下,好像光作成的柱子,在海洋上支撑起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舞台。


“暴风雨就要来了。”水手们发出了忧心忡忡的预言道。



根据航海图,水手们知道:附近应该有着一座岛屿。尽管这座岛屿对水手们来说充满未知,但也是眼下唯一的希望——毕竟,就算没有在这场暴风雨中全军覆没,疲惫的水手和破损不堪的船只也需要修整。趁着风暴未起,雨还没有落下,水手们放出了船上的飞行员:


一只机警的乌鸦。


它就像水手中的一员,生活在船上。也拥有着一个水手的品性。而它的任务,便是在这样的时候,从暴风雨中突围,去寻找通往希望的路线。


“轰隆隆。”


乌鸦水手站在船舷上,聆听着乌云最后的警告。


它振翅高飞,不顾一切。没错!无论前方是什么,再没有别的选择!什么也看不见的雨滴们,它们就这么一股脑儿地乘着狂风降落下来了!



乌鸦在杂乱无章的风雨里飞行着,眼前,只有暴风雨的边缘。向前,是唯一的方向。它将暴风雨中心为了生命奋力挣扎的伙伴们放在了心中,默默地,为他们祷告着。


终于,乌鸦逃出了暴风雨的范围。仿佛活着离开了大自然那由风雨和尸骨筑成的宫殿,由于这种振奋,乌鸦感到身上又多了些力气,继续向前飞行。风暴也随着乌鸦的远离,变成了大雨、细雨,直到渐停。出来了!一切开始被阳光取代,破碎的波浪停止了咆哮,乌鸦回过头,看着那团肆虐的乌云,和乌云下模糊了的一切的风浪。



航海图是可靠的,在乌鸦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充满生机的小岛。


“沙滩!树木!淡水!没准……还有一些雌性的乌鸦!”乌鸦露出了久违的快慰,开始连续降低自己的飞行高度,海面上,映出了它滑行的英姿,让它不禁感慨,“这样的飞行姿势,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风流情种吧。”


但是,说归说,乌鸦其实比看上去要严谨。它不辞辛劳,当天晚上就把岛上的七只单身的雌性乌鸦逐个地拜访了个遍。终于,它确认这个岛屿十分安全,而且使鸟身心愉快的。它这才放心地迎着从海面吹来的晨风,去寻找它一道出生入死的伙伴们。



保持严肃,这是水手精神。


“看,真的是小岛!”船上的水手们欢呼着,一股温暖的颜色从他们疲惫不堪的面容中浮现了出来。


“乌鸦,你回船舱里休息吧,”水手们对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的乌鸦说,“后头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看,活蹦乱跳的水手品性。



水手们终于踏上了小岛,他们发现:这里植物茂密,却以灌木为主,偶尔间杂有几片树林,也都不是那么高大。这说明这座岛屿不会有什么猛兽,十分安全,已经被暴风雨折腾得精疲力竭的水手们可以踏踏实实地在这里修整一段时间。可是,在于树木的交谈中,水手们得知:


这里的树木都还很年轻,没有刚刚死去的粗壮树木供水手们修理船只。


但是,他们的船在漫长艰辛的旅途中已经伤痕累累。



天黑以后,水手们大多回到了船舱里去了。再看看这个岛屿:


从大小上,它微不足道,却又平静极了,仿佛海洋的幼子在安睡,浸没在海风中,却全然不若他的母亲那样狂躁易怒。岛上的夜晚出奇地祥和,仿佛一支摇篮曲,一直延伸至天然的港湾,让水手们疲惫的身体得到休息。夏夜海上潮湿的空气或许曾让每个水手厌烦,而现在,却仿佛母亲的呼吸一样轻轻地扑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其他所有人都酣然入睡的时候,只有一个水手还在船外,睁着双眼。白天的时候,他被安排在船舱里休息,而任务则是在夜晚守在船只附近,在出现异常的时候,喊醒其他人。



树木的冠在海风里东摇西摆,完全听不到他们白天嘈杂的低语声。其他所有的树木都睡着了,而其中最挺拔的那一棵却没有,他在和恋人幽会。


月亮像一只白色的气球,就那么轻飘飘地被拴在枝头。一只夜莺挥动她轻灵的翅膀,像夜晚的仙灵一样,落在了无眠的树上。她嗓音悠扬,充盈着月下的绿荫。她在此刻放开歌喉,为这夏夜里无名的花朵,或是葱郁的草和苔藓而歌唱。水手痴痴地看着这对幽会中的恋人,仿佛看到一个体态娇小的姑娘正伏在一个青年的肩上,在他的耳畔轻声歌唱。响彻这夏夜的,不再是波浪的声音,而是无尽的歌谣。仿佛,她正是这座岛屿吟唱自然之歌的喉咙。


天将破晓,夜莺渐渐收起歌声。与恋人一番惜别之后,终于挥起翅膀离去。


而在离别的愁容与简单回想中幸福的表情之后,却是年轻树木的一声深深深深的叹息。

“你为什么要叹气?”水手热心地走上前,询问道。

“秋天就要来了,我的树叶就要凋零,我再也无法成为她的花园。”年轻的树木怅然地说,“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她留在我的身边。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别无他求。”

“这个问题是挺棘手的,”水手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样的办法?”年轻的树木兴奋了起来。

“算了,我觉得可能这种办法对你来说未必是件好事。”水手仰望着摇动的树冠,“明天再见吧。”

“不,不要走!请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确定只要和她在一起就行么?”

“是的,哪怕来年春天再也长不出绿叶。”

“好,我帮你想想,天亮以后,我就去问问我的同伴们。让我休息一下吧,隔一天我再来找你。你正好也可以和她商议一下,是否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

“好,”年轻的树木答应了,“非常感谢你。”

水手笑了笑,说:“不要谢我。我觉得你一定会后悔的。”


天亮之后,水手们开始捕鱼虾,尖叉扎破浅滩的水面,血液散开,一条鱼挣扎着,其它的水手们尖叫起来,庆祝和赞许,贪得无厌的笑声在一阵阵的潮水之间回荡。火堆升起一人高的火,水手们用鱼和酒水填充满了饥饿空虚的胃袋。午后,太阳来到了天中,他们晾晒起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在沙滩之上,阳光之下,打着赤膊的水手们三三两两的聊着天,看着象征着安定的晴空。


疲惫和恐慌已经被扫除,不知后怕也不知感恩的他们享受每一次赐予——他们没有长远的目标,也没有坚定的原则。这是生存在海上的慢性病:他们如此摇摆,相信平等交易,也享受时不时的掠夺。三五不时,水手们之间便迸发出笑声和嚎叫,乌鸦在其间飞来飞去。


他们的嗓音极低,响,却沉闷,估计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听清每一句在说什么,大约只是耳中闷闷作响。只是偶尔,才会有几句清晰的语言从他们口中说出。黄昏到来,太阳渐渐收起自己的身影,水手们像飞蛾一般聚拢在了火堆周围。


夜幕降临,火焰的顶端与海边湿润的空气摩擦着,噼啪作响。水手们唱起歌谣,交替着有人上前,在火光下舞蹈。光和影在海边的夜风里抖动着,映在靠前的水手们面色通红而狰狞。后面则又落进了令人不安又嘈杂的阴影中。


“这个主意怎么样?”昨天夜里和年轻的树木彻夜长谈的水手问。


“可以的,”另一个水手答道,他又想了想,“如果那棵树愿意的话。”


“是啊,我们毕竟是要离开的。以现在这副模样,这艘船支撑不到下一处陆地的。”


“当然,这还是那片陆地存在的情况下。”


黑色的海浪一次次覆盖沙滩又退去,水手以篝火为中心翻滚着,交头接耳。一片叶落下,带着黄色的边。夜莺在枝头,叹息着,感到不安。



太阳再次升起,约定的时间到了。尽管太阳依旧力量十足,但时间又过了一天,年轻的树木的脸上,愁容似乎也便又深了一层。他的眼神失去了注视恋人时的神采,显得困顿、疲惫、绝望。



“怎么样,商量了么?”


“是的。”因为精神上的困倦,年轻的树木反应有些迟钝,但它的神情是那么不容置疑。


“确定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吗?”水手有点明知故问,挑起眉毛,挑衅一般地追问道,“即便要放弃作为一棵树继续生长下去哦?”


“是的,我们愿意,我愿意,无论如何。”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要动手了。”


于是,就在那一天,水手们七手八脚地砍倒了年轻的树木。用锯子、刨子和钉子,把他做成一座适合鸟类居住的带着门和锁的小屋。面对这前所未有的事物,他们将其命名为:


笼子。


他们又在屋顶上点缀上了翠绿的树叶——它们都来自于那棵年轻的树木;在小屋里的地面上铺上了柔软的绿草和散发着芬芳的花。这里有独自存在的天空,这里有恋人不会消退的气味和爱意。永恒的绿色,永远不会消逝的花朵……这里是留给恋人的花园,没有秋风,没有霜冻。


快要天黑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就绪,只等着恋人在夜晚到来。


黄昏时刻的风渐渐起了,水手们纷纷退散了,回到船上,不去打扰恋人们的幽会。

夜幕降临,夜莺来到了熟悉的地方。恋人已经不在,留下的木桩上,摆放着那座精美的花园。开始的时候,夜莺有些不知所措。之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便走进了笼子,卧在草茵上,卧在花朵上,永远地卧在了恋人的怀里。


它们忘情地在一起,全然不顾水手正在一边打量着。


“谢谢你们。”树木说道。


“谢谢你们。”夜莺说道。


——水手们并没有客气,也没有对这份谢意有所反应。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彼此问着,和回答。


“这就是爱情么?”


“这就是爱情吧。”



水手们经过几天晚上地休息,精力充沛的他们开始用年轻树木剩下的大量木材修缮了船只。


又是几天之后,天又一次亮了起来,离开的日子到来。在破晓之前,水手走向那座人造的微型花园和她的女主人。


“啊,水手们,你们要走了么?”夜莺带着尚未散去的柔情问道。


可是,她道别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这名夜莺从未见过的水手向她伸出了手。


随着木头的碰撞声和树叶的摇晃声,笼子,被从外面被关上。夜莺惊起,扑打着翅膀,冲撞着笼门,却再也没有能够离开。


而年轻的树木,也再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


“是呀,我们要走了。”提着笼子的水手说。


“快点!就等你了!”船上低沉的声音呼喝着。


就这样水手再次踏上航程,带着笼中的拥有美好歌喉的鸟儿一道——吼吼!多么可爱的旅程。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拜伟大的爱情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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